刚刚还面带笑容、准备让众人传阅叶倾仙画作的伍德教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石化。
他原本摸着短须的手停在半空，眼睛死死盯住那幅画，瞳孔急剧收缩。
站在他旁边的斯特林教授，金丝边眼镜后的灰蓝色眼眸猛然睁大，他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画架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画布，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另外几位教授，包括陈教授和刘教授，也第一时间被那幅画吸引，不由自主地围拢过来。
当他们看清画面内容时，同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几位教授如同着了魔一般，迅速而紧密地围成了一个圈，将画架前方堵得严严实实，他们的背影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从外面学生的角度，只能看到教授们微微低下的头颅和紧绷的后背，根本看不到画布上到底有什么。
“我的上帝……”伍德教授终于发出了一声近乎呻吟的低语，声音颤抖。
“这……这不可能……”斯特林教授喃喃道，声音干涩，他猛地抬起头，又低头看向画布，反复几次，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眼花。
陈教授倒吸一口凉气，手指颤抖着指向画面某处：“这种色彩的解构与重组……这种空间的撕裂与再融合……这、这……”
刘教授则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地摇头，脸上混杂着震惊、狂喜和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
几位教授就这样围在那里，久久无言。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山谷的风声和教授们压抑的、不稳定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足足有好几分钟。
有人似乎是伍德教授抬手擦了擦眼角，竟然有泪光闪烁。
斯特林教授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巨大的情绪。
突然，斯特林教授猛地转过身，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疯狂地在身后的人群中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状况，让所有学生都懵了。好奇心像野草一样疯长。
“怎么了？教授们看到什么了？”
“那下面是什么画？谁画的？”
“伍德教授好像哭了？天啊……”
“斯特林教授在找谁？”
“到底什么画能让几位教授这样失态？”
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伸长脖子试图看清，但教授们围得太紧，什么也看不到。罗薇薇急得直跺脚，邓文渊也皱紧了眉头，目光紧紧锁定教授们的背影。
终于，在众人焦急的等待和无数道好奇目光的注视下，教授们似乎从最初的巨大冲击中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
他们缓缓散开了一些，但仍然将那幅画护在中心。
然后，几位教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自己那幅画的叶倾仙。
那目光极其复杂，充满了震撼、探究、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般的狂热。
斯特林教授向前一步，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激动而显得格外低沉、缓慢，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叶、倾、仙、同、学。”
“这幅画……”
他伸手指向画架上那幅引发风暴的作品，
“是、你、画、的、吗？”
叶倾仙的心脏猛地一跳！
糟了！是凌默那幅画！
刚才只顾着高兴，竟然忘了把它仔细收好！她懊恼不已，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暴露凌默。她飞快地回头，想在人群中找到那个身影寻求帮助，或者至少给他一个眼神。
然而，身后的人群中，哪里还有“叶傲天”的影子？那顶圆顶礼帽消失得无影无踪。叶倾仙心中一紧，随即又有些了然，他肯定是预料到这种情况，提前躲起来了。
现在，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教授们的眼神咄咄逼人。
叶倾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知道，此刻绝不能说出凌默。她迎着教授们炽热的目光，点了点头，声音清晰而肯定：
“是的，教授。是我画的。”
话音落下，几位教授仿佛同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但随即，更大的惊叹和赞誉如同火山般爆发！
“天才！绝世天才！”伍德教授激动得满脸通红，挥舞着手臂，“这幅画……这幅画对印象派光色的运用已经出神入化！
看这冰面的反光，简直是流动的色彩乐章！还有这立体主义的解构，大胆而精准，完全打破了常规透视，却构建了一个逻辑自洽、充满张力的多维空间！
天哪！这不仅仅是结合，这是升华！是创造！”
斯特林教授也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语速快得像在发射子弹：“色彩与结构的对话如此和谐！思想性与技术性完美统一！
这种探索的前沿性和完成度……叶同学，你不仅理解了凌默先生开创的流派，你甚至在他的基础上，向前推进了一步！
至少是半步！这太惊人了！
不，这不亚于凌默先生当初带给我们的震撼！你是我们发现的又一瑰宝！”
陈教授和刘教授也激动不已，连连称赞：“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倾仙，你藏得太深了！这幅作品，足以在任何一个国际美展上斩获最高奖！”
这时，随着教授们散开，那幅引发风暴的画作终于完全呈现在所有学生面前。
刹那间，现场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陷入了诡异的寂静，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惊叹和议论！
“我的天……这画……”
“这真的是学生画的？！”
“这色彩……这结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怪不得教授们失态……这水平……”
“叶倾仙？她平时那么低调……”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啊！比邓学长刚才那幅强太多了！”
“感觉……感觉有凌默大神的影子，但又不一样……”
罗薇薇的嘴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滚圆，看看那幅惊世骇俗的画，又看看身边神色“平静”实则内心翻江倒海的叶倾仙，大脑彻底宕机，只会重复：“倾仙……这……这真是你画的？你……你什么时候……”
邓文渊脸上的震惊毫不掩饰，但震惊过后，看向叶倾仙的目光变得更加灼热，那里面不仅有对才华的惊叹，更有一种强烈的征服欲和占有欲，这样的天才，必须属于他！
而此刻的叶倾仙，正被几位激动不已的教授团团围住，连珠炮似地提问：
“叶同学，你创作这幅画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你对色彩并置和视觉混合有如此深刻的理解，是受了谁的影响？凌默先生的作品吗？”
“你研究立体主义多久了？是如何理解其空间观念的？”
“这幅画的创作过程是怎样的？有没有草图？能否分享一下你的思考路径？”
“你有没有考虑过专门沿着这个方向进行系列创作？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切支持！”
叶倾仙被问得头昏脑胀，只能凭借自己对凌默理念的理解和自身的艺术素养，勉强应对，说得含糊其辞，力求不露出马脚。她一边回答，一边焦急地抬头，在人群中搜寻。
终于，她在远处一棵粗大的橡树后面，看到了那顶熟悉的浅咖色圆顶礼帽的边缘。
凌默正微微探出一点身子，对她眨了眨眼，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看好戏的促狭笑意。
叶倾仙心里顿时百感交集，又是甜蜜，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还有一丝被推到风口浪尖的紧张。
这个家伙……自己躲得远远的看戏，留下她在这里面对一群激动得快要吃了她的教授和无数道探究的目光！
而她，还必须硬着头皮，继续扮演这个突如其来的、“不输凌默”的“绝世天才”。
这戏剧性的反差，这突如其来的“荣耀”，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教授们的惊叹与赞誉如同潮水般将叶倾仙彻底淹没。
“叶同学，请务必考虑将这幅画送到下个月的巴黎艺术先锋展！
我亲自为你写推荐信！” 斯特林教授激动地提议，灰蓝色的眼睛紧盯着她，仿佛她已经是一件注定要载入艺术史的杰作。
“不，斯特林，我认为威尼斯双年展的单元更适合这幅作品的首次正式亮相！”
伍德教授不甘示弱，胖脸上泛着红光，“它的国际性和先锋性，完全符合双年展的调性！叶同学，只要你同意，所有参展事宜我们团队可以全权代理！”
陈教授和刘教授虽然也为国内出了这样的苗子而兴奋，但看着两位西方同行如此热切，心中不免有些复杂，但也连连表示：“倾仙，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学校和国内的艺术机构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甚至有人开始试探性地询问：“叶同学，这幅作品……是否有意出售？价格方面可以商量，条件你尽管提！” 看向那幅画的眼神，如同看着一座尚未开采的金矿。
一时间，叶倾仙从一个低调安静、只是稍有天赋的美术生，瞬间被捧上了“不世出的天才”、“凌默第二”、“东西方艺术融合新星”的神坛。
周围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惊、羡慕、嫉妒、探究，以及许多男同学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火热。
邓文渊的目光更是灼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那里面混杂着震惊、强烈的占有欲和一种“如此珍宝竟在我身边”的狂喜。
叶倾仙只觉得头皮发麻，如坐针毡。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关注，这份“荣耀”也根本不属于她。
她只想回到凌默身边，回到那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宁静角落。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在教授们殷切的目光和众人好奇的注视下，她被请求“分享一下创作心得”。
叶倾仙心中叫苦不迭，只能硬着头皮站到了人群稍微中心的位置。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凌默之前对她讲解印象派与立体主义要点时的只言片语，结合自己对艺术的理解，用尽可能平实、含糊、甚至带点学生式不确定的语气，磕磕绊绊地讲述起来。
“……其实，就是觉得传统的画法，有时候很难完全表达出眼睛看到的、心里感受到的那种……复杂的光影变化和空间层次。”
她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所以就尝试着，不去拘泥于物体固定的形状和颜色，而是去捕捉特定光线下的色彩印象，就像凌默……先生的作品给我的启发那样……
她提到了凌默，这让教授们更加兴奋，频频点头。
“……同时，我也在思考，我们看一个东西，真的只有一个角度吗？如果我们能把从不同角度看到的感觉，同时放到一个画面里，会不会更有趣，更能表达出物体的全貌或者本质？
这可能就是立体主义吸引我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汇，避免说得太深入，以免露馅。
即便如此，她这番结合了亲身实践和一定思考的“分享”，在教授们听来，已经是极具深度和灵性的见解了。
尤其是她提到“捕捉色彩印象”和“多角度本质”时，斯特林教授和伍德教授眼中异彩连连，仿佛看到了理论在年轻一代身上焕发的生机。
学生们更是听得如痴如醉，尤其是那些尝试过新流派却不得其门而入的人，感觉叶倾仙的话仿佛为他们拨开了一层迷雾。
邓文渊看着她站在众人焦点中，依旧保持着那份清冷气质，侃侃而谈，心中的爱慕与征服欲燃烧到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分享”环节，时间也已近中午。
组织方为大家准备了简单的户外午餐，面包、火腿、奶酪、水果和热汤，就在这片开阔地分发。
叶倾仙本以为可以松口气，悄悄回到凌默身边。然而，教授们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新发现的天才”。
斯特林教授直接开口：“叶同学，和我们一起用餐吧，正好可以更深入地聊聊你未来的规划。”
几位教授的目光带着不容拒绝的期待。叶倾仙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却无法推辞。她焦急地回头，在人群中寻找凌默的身影。
凌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稍远的一棵枝叶稀疏的橡树下，正靠着树干，
见叶倾仙看过来，他对她微微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地说：“去吧，没事。”
那笑容温和而带着理解，瞬间安抚了叶倾仙慌乱的心。
她知道，此刻自己必须“演”下去。
她对着凌默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和歉意，然后转身，跟着教授们走向了特意为导师们预留的、铺着餐布的“贵宾区”。
罗薇薇看着叶倾仙被教授们簇拥着离开，又是羡慕又是感慨。
她端着两份午餐，其中一份明显多加了火腿和奶酪，小跑着来到凌默所在的树下。
“喏，叶表哥，你的午餐！” 罗薇薇将那份加量的递给凌默，自己在他旁边的草地上坐下，毫不见外地开始啃面包，眼睛却一直瞟向教授们那边，嘴里喋喋不休。
“我的天哪……叶倾仙这家伙，藏得也太深了！” 罗薇薇咽下一口面包，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
“那幅画你看到了吗？我的妈呀，简直神了！怪不得教授们跟见了鬼似的……不对，是见了神似的！”
她转头看向凌默，眉头紧锁，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可是不对啊！我天天跟她住一个宿舍，一起上课，一起画画。
她水平是不错，一直都是顶尖的，但……但绝对没到这种程度啊！那幅画，感觉完全是另一个层次的东西！她什么时候偷偷进化了？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
她越说越疑惑，甚至开始怀疑人生：“难道真有顿悟这回事？还是她以前一直在隐藏实力？没理由啊……我们关系这么好……”
凌默慢条斯理地打开自己的午餐，听着罗薇薇的碎碎念，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吃着。
罗薇薇也不指望这个“外行表哥”能给出什么专业见解，继续自言自语：
“不过这下好了，倾仙算是彻底出名了！你没看邓学长那眼神，还有那些男同学……
啧啧，以后倾仙的追求者怕是要排到法国去了！
哎，不过她现在被教授们看中，估计也没心思谈这些……”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这突然的出名是好是坏。
树大招风啊……”
凌默闻言，抬眼看了看远处被教授们围在中间、显得有些拘谨但努力应对的叶倾仙，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真心为朋友担忧的罗薇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个姑娘，虽然咋咋呼呼，心思单纯，但对朋友是真心实意的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凌默淡淡地说了一句，咬了一口夹着火腿的面包，“她有她的造化。
你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在她需要的时候支持她，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差点把她表哥供出来。”
他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玩笑，但罗薇薇听了，脸却微微一红，想起了自己之前对“叶傲天”的逼问和怀疑，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
“那个……叶表哥，之前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太关心倾仙了。”
她挠了挠头，“不过现在真相大白了，倾仙是因为沉迷创作才那样的！她果然是个天才！我就说嘛，她怎么可能……”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凌默忽然抬起手，轻轻“嘘”了一声。
罗薇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教授们的午餐似乎接近尾声，叶倾仙正起身，似乎想要告辞。
而邓文渊，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外围，见叶倾仙过来，立刻迎了上去，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正在对她说着什么。
树下的凌默，目光落在邓文渊搭在叶倾仙胳膊上的手，以及叶倾仙微微蹙起的眉头上，眼神微微深了些。
罗薇薇也看到了，低声嘀咕：“邓学长真是积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