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四位教授站在凌默面前,身体依旧微微发抖,眼神里的激动、崇拜、不敢置信几乎要满溢出来。
那种感觉,就像虔诚的信徒突然见到了活生生的神只,而且这位神只就站在他们面前,对他们微笑。
凌默的帽子,帽檐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具体表情,只能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和微微勾起的嘴角。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本无意打扰各位。这次过来只是度假放松,顺便看看朋友。”
他说着,很自然地抬手指了指身边的叶倾仙。
这个动作简单自然,却在几位教授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朋友?
能和凌默先生称为“朋友”的人?
几位教授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叶倾仙,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探究,有羡慕,还有一丝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叶倾仙最近画风突变,进步神速!
难怪今天那幅画能惊艳全场!
原来背后站着这样一尊大神!
斯特林教授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凌……凌默先生,这真是太意外、太荣幸了!能在欧洲见到您,简直……简直像做梦一样!”
伍德教授也连连点头,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是啊是啊!凌默先生,不知您是否方便……我们想请您吃个便饭,或者喝杯咖啡?我们有很多艺术上的问题想向您请教!”
两位华国教授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渴望同样明显。
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当面和这位开创了两个艺术流派、震动全球艺术界的传奇人物交流,是多少艺术家梦寐以求的事!
凌默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但坚定:
“谢谢各位的好意,不过晚一点我就要走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大家应该都知道,明天是峰会最终投票环节。”
这话一出,几位教授瞬间清醒过来。
是啊,眼前这位不仅仅是艺术天才,更是华国文化使者,正在参与一场关乎文明话语权的全球博弈。
他能抽出时间来欧洲“度假”已经难能可贵,怎么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长时间停留?
虽然心里万分不舍,但几位教授都明白,正事要紧,留不住的。
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混个脸熟,最好能搭上一点关系。
斯特林教授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立刻调整心态,语气变得更加恭敬:
“理解,完全理解!凌默先生肩负重任,我们不敢过多打扰。只是……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向您请教?”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既表达了渴望,又不敢强求。
凌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
“不过,我希望我来的消息,各位可以保密。”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不希望我的到来,对我的两位朋友造成什么不必要的困扰或影响。”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叶倾仙和罗薇薇。
两个女孩子听到这话,心里都是一暖。凌默在这种时候还在为她们考虑,怕她们因为他的身份曝光而被打扰或过度关注。
罗薇薇甚至觉得鼻子有点酸,她的偶像,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几位教授立刻表态,语气斩钉截铁:
“放心!凌默先生,我们一定保密!”
“绝对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这是我们的荣幸,也是我们的责任!”
凌默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们的承诺。
这时,斯特林教授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眼神瞟向昨天那两幅引发轰动的画作方向,虽然画不在现场,但意思很明显:
“凌默先生,关于今天那两幅画……”
他没有明说,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在发现凌默之前,几位教授就对那两幅画的真实作者心存疑虑,叶倾仙和罗薇薇的进步速度太快了,那两幅画的境界和技法,完全不像她们这个年龄段的学生能达到的。
现在看到凌默在这里,哪里还能不懂?
那种级别的作品,只会出自眼前这位传奇之手!
凌默却淡淡一笑,语气自然得像在陈述事实:
“那两幅画,确实是她们自己画的。”
他顿了顿,看向罗薇薇:“第二幅,罗同学画了四分之三,我只是在旁边指导了一下。”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场几位教授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他们看中的、让整个教授组都为之震撼的,恰恰就是凌默“指导”的那四分之一!那寥寥几笔里蕴含的艺术理念和技法高度,才是整幅画的灵魂所在!
至于第一幅……虽然凌默没说,但几位教授早就心知肚明,那根本就是凌默亲笔所作!
叶倾仙的画风他们太熟悉了,根本画不出那种融合东西方、开创全新境界的作品。
但凌默既然这么说了,他们哪里还不懂凌默的意思?
这是要提携后辈,给两个女孩子铺路啊!
斯特林教授立刻反应过来,他重重地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对对对!就是两位同学自己画的!昨天我们看了就觉得惊艳,真是后生可畏啊!”
伍德教授也赶紧附和:“是啊!罗同学那四分之三的基础打得特别好,凌默先生稍作指导,整幅画就活了!这种师徒配合,简直是艺术教学的典范!”
两位华国教授虽然慢了一步,但也立刻跟上:
“倾仙和薇薇本来就是很有天赋的学生,能有这样的进步,我们作为老师也很欣慰!”
“是啊是啊,都是她们自己努力的成果!”
这一通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自然流畅。
叶倾仙和罗薇薇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罗薇薇,她那幅画,明明就是凌默画了最关键的四分之一,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结果到了教授们嘴里,变成了她“基础打得好”,凌默只是“稍作指导”?
这也……太能扯了吧?
但她心里明白,这是凌默在保护她们,也是在给她们铺路。
凌默看着几位教授这么“懂事”,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
“至于第一幅画……”
他看向叶倾仙,声音温和了一些:
“倾仙跟我学过一段时间,算是半个学生吧。
她的进步,我也很欣慰。”
这话一出
“轰!”
几位教授的大脑几乎同时宕机了。
半个学生?!
凌默先生的……半个学生?!
这个身份的分量,比那两幅画本身还要重无数倍!
在艺术界,师承关系有时候比血缘关系还要重要。
能成为凌默的“半个学生”,意味着叶倾仙已经进入了那个最顶级的艺术圈层,拥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人脉和资源。
更不用说,从凌默亲自为她作画、还亲自来欧洲看她这些举动来看,凌默对这个“半个学生”是相当看重和照顾的!
几位教授看向叶倾仙的眼神,瞬间变得完全不同了。
如果说之前是看一个有天赋的学生,现在就是看一座行走的、连接着艺术巅峰的人脉桥梁。
斯特林教授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立刻对叶倾仙露出无比亲切的笑容:
“叶同学,你真是太幸运了!能得到凌默先生的指导,这是多少艺术家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伍德教授也连连点头:“是啊!叶同学,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我们皇家艺术学院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学习和创作!”
两位华国教授更是激动,自己带的学生成了凌默的“半个学生”,这简直是天大的荣耀!
“倾仙啊,”陈教授语重心长,“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跟着凌默先生多学多问!”
“对!”刘教授也补充道,“你以后的发展,我们一定会重点关照!”
说着说着,几位教授很自然地把罗薇薇也带了进来:
“罗同学也是,能和凌默先生有这样的交流机会,太难得了!”
“你们两个都要好好努力,不要辜负凌默先生的期望!”
谁说搞艺术的不懂人情世故?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既表达了恭敬,又建立了关系,还顺理成章地承了照顾学生的“责任”,整得那叫一个自然流畅。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其乐融融。
凌默看着几位教授这么“上道”,知道该给点甜头了。
他微微一笑,主动开口:
“既然几位教授这么关心年轻一代的成长,那我也简单分享一点我对当代艺术教育的一些浅见……”
这话一出,四位教授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们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笔,像最认真的学生一样,准备聆听。
叶倾仙和罗薇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和感动。
这就是凌默。
轻描淡写间,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轨迹。
而她们,何其幸运。
客厅里静得只剩下凌默平静低缓的嗓音。
他坐在沙发上,帽檐依旧压得有些低,但声音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玉石,落在空气中,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所以艺术的本质,不是技巧的堆砌,而是认知的跃迁。
当你看待世界的方式发生根本性改变时,你的创作才会真正拥有灵魂。”
凌默说着,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只苹果。
那只红润的苹果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就像这只苹果。
古典画家看到的是它的形体、色彩、光影;
印象派画家看到的是它在特定光线下的瞬间印象;
而如果我们用万物互联的认知去看它——”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摩挲着苹果光滑的表皮。
“你会看到它生长的土壤、吸收的阳光、经历的季节,看到它背后整个生态系统的运转,甚至看到人类与自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时候,你画出来的就不再只是一个苹果,而是一个世界的切片。”
话音落下。
客厅里鸦雀无声。
四位教授拿着笔记本的手微微发抖,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却迟迟落不下去。
他们的眉头紧锁,眼神里混合着震撼、迷茫和某种近乎痛苦的思索。
太深了。
这些话里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却触及了他们认知的边界。
斯特林教授的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试图理解,试图消化,但就像小学生面对微积分一样,只能隐约感受到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东西,却无法真正掌握。
他只能拼命记录,把每一个字都原封不动地抄下来,打算回去之后慢慢咀嚼,反复琢磨。
伍德教授则是一边记录一边喃喃自语:“认知的跃迁……世界切片……天啊……这简直是……”
两位华国教授虽然没说话,但眼中同样充满了震撼和虔诚。
他们看凌默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看一位艺术大师,更像是在仰望一座行走的艺术哲学高峰。
叶倾仙和罗薇薇坐在稍远一点的单人沙发上,两个女孩子紧紧挨着,手里也拿着本子和笔,努力记录着。
但她们能听懂的大概只有十分之一。
叶倾仙的眉头微微蹙起,清冷的眸子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她偶尔会抬头看向凌默,看着他淡然讲述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和……距离感。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
站在她需要仰望的高度,轻易地说出让她穷尽一生去理解的道理。
罗薇薇则更加直白,她大部分时间都在迷茫地眨眼睛,偶尔听懂一个点,就会兴奋地在笔记本上画个星星,然后继续迷茫。
但她的眼神始终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崇拜和专注。
整个客厅,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某种艺术圣殿。
凌默是唯一的布道者,而其他所有人,都是最虔诚的信徒。
空气里弥漫着知识、智慧和某种近乎神圣的气氛。
凌默继续往下讲,开始涉及东西方艺术融合的具体方法论,那是一个更加精妙、更加深奥的体系。
“……所以关键在于找到那个共情点,不是简单的技法嫁接,而是在认知层面……”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粗暴地切断了这美妙的氛围。
凌默的声音戛然而止。
客厅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一瞬间,四位教授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极度痛苦和不悦的表情,就像正在享受饕餮盛宴时被人强行夺走了餐盘,就像正在攀登艺术高峰时被人一脚踹下了悬崖。
斯特林教授的手一抖,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难看的痕迹。
他眉头紧锁,眼中闪过明显的怒意。
伍德教授胖乎乎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在强忍不满。
两位华国教授也是面色不虞。
被打断了。
在最核心、最关键的时刻被打断了!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就像憋着一口气刚要吐出却被人捂住了嘴,就像箭在弦上正要射出却被人按住了弓。
叶倾仙和罗薇薇也是眉头紧皱。
罗薇薇甚至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小声嘀咕:“谁啊……这时候来……”
但敲门声又响了。
“咚咚咚!”
更加清晰,更加固执。
凌默平静地放下手中的苹果,抬头看向玄关方向:
“先到这里吧。去开门。”
他的声音依旧淡然,听不出被打断的不悦。
但这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巨大的失落。
斯特林教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比如“凌默先生,我们能不能装作不在家”,或者“让外面的人等等”,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凌默发话了,他们只能听从。
罗薇薇深吸一口气,气冲冲地站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快步走向门口。
她现在满肚子火,很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个时候来打扰!
“咔哒。”
门开了。
门外站着三个人。
最前面的是邓文渊,他今天换了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里面是白色衬衫,没有打领带,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散发着儒雅的书卷气。
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上面印着当地一家知名甜品店的logo。
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华国同学,男生戴着眼镜,文质彬彬;
女生扎着马尾,笑容甜美。两人手里也提着一些小零食和饮料。
罗薇薇在看到邓文渊的瞬间,脸上的烦躁更加明显了。
如果是平时,她见到邓文渊还是会很开心的,毕竟在这之前,她对邓文渊确实有那么一点小崇拜。
邓文渊才华横溢,温和有礼,绘画水平在留学生里是顶尖的,而且那种儒雅的气质,总让她隐约联想到……凌默。
当然,那时候她还没见过真正的凌默。
但现在不一样了。
经过这两天的接触,她知道了凌默的真实身份,还和他有了那些亲密又微妙的接触……
再看邓文渊,罗薇薇心里那种小崇拜、那丝丝好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毕竟看过真正的高山,谁还会在意一个小土包呢?
她强压下被打断的烦躁,勉强挤出一个还算礼貌的笑容:
“邓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语气里的疏离和冷淡,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有多明显。
邓文渊明显愣了一下。
平时罗薇薇见到他,总是眼睛发亮,笑容灿烂,热情得像只小太阳。今天这是怎么了?
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温和地笑道:
“薇薇,倾仙,我们过来看看你们。昨天写生累了吧?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纸袋。
罗薇薇心里冷笑,看我们?主要是来看叶倾仙吧?自己就是个顺带的。
但她没说出来,只是侧身让开:“进来吧。”
邓文渊三人进门,当他们走进客厅,看到里面的场景时,都愣住了。
四位教授居然都在!
而且教授们手里都拿着笔记本和笔,有的还保持着记录的姿势,这是什么情况?教授们集体来给学生补课?还是在开小型学术会议?
更诡异的是,教授们脸上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有烦躁,有不悦,有失落,还有一种被打断的恼怒?
邓文渊的目光很快扫到了凌默,那个“叶表哥”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表哥来了,在叶倾仙这里坐坐,倒也正常。
但教授们怎么也在这里?
邓文渊脑子里快速运转,是因为昨天叶倾仙和罗薇薇那两幅引发轰动的画?教授们来深入了解情况?
嗯,这个解释很合理。
想通这一点,邓文渊立刻恢复了镇定,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主动打招呼:
“斯特林教授,伍德教授,陈教授,刘教授,晚上好。”
他又看向凌默,礼貌地点点头:“叶先生,又见面了。”
四位教授此刻的心情都很复杂。
他们一方面强压着被打断的不爽,就是这个家伙,打断了刚才那场艺术圣殿般的交流!另一方面又碍于身份和涵养,不能表现出来。
于是他们的回应就显得格外……矜持。
斯特林教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伍德教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两位华国教授倒是温和一些,但也只是简单回了句“晚上好”,就不再说话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邓文渊敏锐地感觉到了教授们的冷淡,但他把这理解为教授们正在进行重要讨论,被他们打扰了所以不开心。
他于是主动找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