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们这么晚了还在指导学生,真是辛苦了。”
他看向叶倾仙和罗薇薇,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倾仙,薇薇,昨天那两幅画确实很惊艳,但也不要太累了,要注意休息。”
这话说得体贴又周到。
但此刻客厅里的其他人,心思都不在这里。
四位教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伙什么时候走?我们还想继续听凌默先生讲啊!
邓文渊看教授们没有离开的意思,心里也在盘算,如果教授们离开,自己就有机会和叶倾仙多接触;
如果教授们没离开,自己留下来也能帮忙招待,展现一下自己的教养和周到。
两边就这么尬住了。
邓文渊决定再主动一点。
他打开手中的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木质食盒,打开盖子,
里面是做工精美的法式甜点:马卡龙、闪电泡芙、水果塔,还有几块造型别致的巧克力。每一件都像艺术品,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我带了点甜品,大家尝尝?”邓文渊笑容温和,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自信,“这是甜梦坊的限量款,我特意提前预定的。”
“甜梦坊”是当地一家顶级甜品店,需要提前一周预约才能买到,价格不菲。
邓文渊很清楚社交场合的规则,这里教授最大,所以肯定要先紧着教授。
至于凌默,那是叶倾仙的表哥,算是家属,要排在教授后面。
他于是先拿起一个装着马卡龙的小碟子,准备递给斯特林教授。
但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斯特林教授没有伸手去接。
不仅斯特林教授,其他三位教授也都没有动。
他们的目光,几乎同时、下意识地,投向了沙发上的凌默。
那个戴帽子的年轻人。
那个他们连正眼都不敢多看的年轻人。
仿佛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需要他先动,其他人才敢动。
邓文渊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教授们……在看叶表哥的脸色?
邓文渊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问号,但他强行压下了疑惑,维持着笑容,转头看向凌默。
凌默抬起头,帽檐下的脸依旧看不清,但他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他伸出了手。
修长的手指从食盒里拿起一块最小的、最不起眼的水果塔。
动作自然随意,就像在自家客厅里拿零食一样。
“谢谢。”他说,声音平淡。
然后咬了一口。
邓文渊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他……他真的就吃了?
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在教授们还没动的情况下,先吃了?
但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看到凌默动了,四位教授几乎同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终于可以吃了”的表情。
他们这才伸手,各自从食盒里拿了一块甜点。
斯特林教授拿了一块马卡龙。
伍德教授拿了一块闪电泡芙。
两位华国教授各拿了一块巧克力。
动作虽然自然,但那种“等待凌默先动”的潜规则,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邓文渊彻底懵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教授们……好像在尊敬凌默?
不,不是好像,是明显!
那种下意识的、几乎刻在骨子里的恭敬和等待,骗不了人。
邓文渊的目光再次投向凌默,那个戴着帽子,安静吃着水果塔的“叶表哥”。
他到底是谁?
只是一个普通的“表哥”吗?
为什么教授们对他……是那种态度?
邓文渊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疑惑。
但他强行压下了这些情绪,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味道怎么样?这家店的甜点师是从巴黎请来的,手艺很不错。”
凌默已经吃完了那块水果塔,用餐巾纸擦了擦手,淡淡地说:
“还行。”
就两个字。
没有夸赞,没有感谢,就像在评价路边摊买的一串烤串。
邓文渊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觉得凌默太没规矩了。
就算是叶倾仙的表哥,也不应该这么逾越,这么……傲慢。
可教授们对此毫无反应,甚至还附和地点了点头。
诡异。
太诡异了。
客厅里的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微妙而压抑。
邓文渊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闯入了一个他完全看不懂的、充满秘密的世界。
而这个世界的主角,似乎是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叶表哥”。
客厅里的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
邓文渊站在那里,手里还端着那个装着马卡龙的精致小碟子,笑容僵在脸上,像一尊精心雕刻却忘了上色的石膏像。
他看着教授们,斯特林教授正小口吃着马卡龙,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时不时就瞟向沙发上的凌默,仿佛在等待某种指示;
伍德教授则吃得心不在焉,胖乎乎的脸上写着明显的焦虑,好像急着要做什么;
两位华国教授更是坐立不安,手里的巧克力半天没咬一口。
而那个“叶表哥”,戴着帽子,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偏偏,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若有若无地集中在他身上。
邓文渊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一场荒诞剧的舞台,剧本上写着他看不懂的台词,演员们演着他理解不了的剧情。
“那个……”邓文渊试图打破沉默,声音干巴巴的,“教授们今天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他看向斯特林教授,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斯特林教授咽下嘴里的马卡龙,擦了擦嘴角,用一种极其正式、极其严肃的语气说:
“是的,邓同学。我们正在进行一项非常重要的……学术讨论。”
“学术讨论?”邓文渊眨了眨眼,“关于……?”
“关于……”斯特林教授的大脑飞速运转,“关于艺术创作中……呃……苹果的象征意义!”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了,总不能说“我们在听凌默先生开艺术圣坛讲座,你突然闯进来打断了”吧?
邓文渊愣住了:“苹果的……象征意义?”
他下意识地看向茶几,那里确实有一只红润的苹果,孤零零地放在果盘里。
“没错!”伍德教授立刻接上,胖脸上堆满严肃,“苹果在艺术史中有着极其丰富的象征内涵!从伊甸园的禁果,到希腊神话的金苹果,再到塞尚的静物画……这是一个非常深奥的课题!”
他说得一本正经,仿佛刚才真的在讨论这个。
邓文渊更懵了。
大晚上的,四位教授聚在学生公寓里,就为了讨论……苹果的象征意义?
这合理吗?
两位华国教授见场面尴尬,也赶紧打配合。
陈教授清了清嗓子:“咳咳,邓同学啊,这个课题确实很重要。
我们正在……正在探讨如何将这种象征意义融入到当代艺术教育中。”
刘教授连连点头:“对对对!尤其是对东方学生来说,理解西方艺术中的象征系统,是跨文化创作的关键!”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但邓文渊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他看了看叶倾仙和罗薇薇,两个女孩子正低头吃甜点,肩膀微微抖动,好像在憋笑。
他又看了看凌默,那个“表哥”依旧安静地坐着,帽檐下的嘴角似乎又勾起了那么一点弧度。
诡异。
太诡异了。
邓文渊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个荒诞不经的梦。
但作为社交场合的老手,他知道现在该说什么。
“原来如此!”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钦佩,
“教授们真是敬业,这么晚了还在探讨如此深奥的课题。”
就在此时,斯特林教授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急迫!
“邓同学!”
邓文渊顿住。
斯特林教授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严肃得像在布置国家级科研任务:
“邓同学,你作为小组长,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立刻去办!”
邓文渊:“……什么事?”
斯特林教授的大脑再次飞速运转:
“那个……明天上午的写生地点,需要重新勘察!你现在立刻带这两位同学”
他指了指和邓文渊一起来的眼镜男生和马尾女生。
“去北郊的枫叶谷实地考察!确认光线、角度、安全系数!写一份详细的考察报告,明天一早交给我!”
邓文渊:“……现在?”
他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现在快晚上九点了。
去北郊?枫叶谷?那地方离市区开车要一个小时,而且晚上根本看不清什么“光线角度”吧?
“对!现在!”斯特林教授语气斩钉截铁,“艺术创作,容不得半点马虎!夜间的光线条件也是重要的参考数据!这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能力的考验!”
伍德教授也站起来,一脸凝重:“邓同学,这个任务非常重要!关系到明天整个写生小组的创作质量!你必须认真对待!”
两位华国教授虽然觉得这理由扯得有点太过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附和:
“是啊是啊,邓同学,你就辛苦一趟吧!”
“这是锻炼的好机会!”
邓文渊彻底石化了。
大晚上的,让他带两个同学去郊区山谷“考察光线”?
这已经不是荒诞了,这简直是……疯了!
他看向叶倾仙,希望她能说句话,毕竟他是来看她的啊!
但叶倾仙只是低着头,小口吃着甜点,好像完全没听见。
他又看向罗薇薇,这个平时对他最热情的女孩,此刻正专心致志地研究一块巧克力上的花纹,连头都没抬。
最后,他看向凌默。
那个“表哥”终于抬起了头。
帽檐下,邓文渊第一次看清了他的眼睛深邃,平静,像两口古井,看不见底。
邓文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的,教授。我这就去。”
他转身,对那两个一脸茫然的同学说:“我们走吧。”
三个人像游魂一样飘出了公寓。
门关上的瞬间,客厅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呼——”斯特林教授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总算走了……”
伍德教授也是如释重负:“天啊,我刚才编的理由……我自己都不信……”
两位华国教授相视苦笑。
罗薇薇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教授,您也太能扯了……大晚上的去枫叶谷考察光线?哈哈哈……”
叶倾仙也抿嘴轻笑,肩膀微微抖动。
凌默倒是很平静,只是淡淡地说:“辛苦各位了。”
“不辛苦不辛苦!”斯特林教授立刻坐直身体,眼睛亮得像饿了三天的狼看到肉,“凌默先生,那个……我们刚才讲到共情点……”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渴望,甚至带着点哀求的意味:
“您能不能……再讲一点?就一点!”
伍德教授也凑过来,胖脸上写满恳求:“是啊凌默先生,刚才被打断了,我们……我们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两位华国教授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的渴望同样炽热。
那样子,哪像德高望重的教授,简直像课堂上等着老师多讲一道题的好学生。
凌默看着眼前这四位加起来超过两百岁的“学生”,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再讲一点。”
“太好了!”斯特林教授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立刻拿出笔记本,笔尖悬在纸面上,像个等待听写的小学生。
接下来的半小时,客厅里再次变成了艺术圣殿。
凌默的声音平静低缓,每一个字都像珍珠,落在寂静的空气中。
教授们如饥似渴地听着,拼命记录,偶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偶尔又陷入深深的思索。
叶倾仙和罗薇薇也认真地听着,虽然依旧只能听懂一小部分,但那种沉浸在智慧海洋中的感觉,让她们舍不得错过任何一个字。
直到墙上的时钟指向晚上九点半。
凌默终于停了下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说着,站起身,“我该走了。”
“啊……”斯特林教授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像被夺走了最心爱的玩具。
但他知道,不能再强求了。
凌默能多讲这半小时,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四位教授也都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舍和感激。
“凌默先生,今天……今天真的太感谢您了!”斯特林教授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些见解,足够我们研究好几年……”
伍德教授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简直是……艺术教育的革命性思路!”
凌默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只是一些个人浅见,各位教授不必太过在意。”
“不不不!这绝不是浅见!”陈教授激动地说,“这是……这是照亮前路的明灯啊!”
凌默不再多说,向门口走去。
四位教授立刻跟上,七嘴八舌地说:
“凌默先生,我们送您!”
“您住哪里?我们开车送您过去!”
“外面天黑了,不安全,还是我们送吧!”
凌默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们:
“不用了。让倾仙送我就行。”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四位教授立刻闭嘴,不敢再坚持。
斯特林教授转向叶倾仙,语气无比郑重:“叶同学,一定要把凌默先生安全送到!这是……这是最重要的任务!”
叶倾仙点点头:“我会的。”
凌默已经走到了门口,叶倾仙快步跟上。
罗薇薇也跟了过来,眼神里满是不舍:“凌……大表哥,你……你要走了啊?”
凌默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向四位教授:“今天的事,希望各位继续保密。”
“一定一定!”
“您放心!”
“我们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凌默不再多说,推门走了出去。
叶倾仙跟在他身后,回头对客厅里的众人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
门关上了。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四位教授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久久没有动。
他们手里还拿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今晚的收获。
那些字句,那些思路,足够震动整个艺术教育界。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那个戴帽子的年轻人。
那个他们连正脸都没敢多看的年轻人。
斯特林教授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感慨:
“今夜……注定难忘啊。”
伍德教授重重地点头,胖脸上写满虔诚:
“我们何其幸运……”
公寓楼下。
夜风微凉。
凌默和叶倾仙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叶倾仙偷偷看了他一眼,轻声问:
“你……真的要走吗?”
凌默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向夜空中的繁星。
峰会,投票,霍夫曼的阳谋,国内的舆论撕裂……
还有,那些等着他的人。
短暂的宁静结束了。
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