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从叶倾仙和罗薇薇的公寓驶回湖畔木屋。
副驾驶座上,凌默靠着车窗,帽檐依旧压得很低,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灯火。
那些光点连成一片模糊的暖黄色河流,在黑暗中蜿蜒流淌。
叶倾仙专注地开着车,双手握着方向盘,指节微微发白。
她没有说话,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出风口轻柔的风声。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木屋前的停车位上。
两人下车,夜风吹来,带着湖水的湿气和远处森林的草木清香。
木屋安静地矗立在夜色中,窗户漆黑,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叶倾仙拿出钥匙开门,“咔哒”一声,门开了。
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木屋里依旧温暖如春。
凌默走进去,环顾这个只住了短短三天的“家”。
一切都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样子。
沙发上还随意丢着一条毛毯,茶几上摆着喝了一半的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壁炉里的灰烬已经冷却,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的温度和气息。
叶倾仙没有开大灯,只打开了玄关的一盏暖黄色壁灯。柔和的光线勉强照亮客厅,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木质地板上,拉得很长。
“我去帮你收拾。”叶倾仙轻声说,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她快步走向卧室,凌默跟在后面。
卧室里更是充满了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床铺凌乱,被子只草草铺了一下,枕头上还留着细微的褶皱。
窗边的小圆桌上,放着叶倾仙早上为凌默泡茶用的茶具,里面还残留着些许茶渍。
凌默的行李很简单,就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此刻正靠在墙边。
叶倾仙走过去,蹲下身,拉开背包的拉链。
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背包里东西不多:两套换洗衣物,洗漱包,一个笔记本,还有充电器之类的小物件。
叶倾仙一件一件地拿出来,仔细叠好,再重新放回去。
她的手指修长纤细,叠衣服的动作优雅流畅,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但凌默注意到,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衣物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凌默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
壁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勾勒出叶倾仙蹲在地上的侧影。
她今天穿的是那套米白色的针织套装,此刻蹲着的姿势让针织长裙紧紧贴在小腿上,勾勒出纤细的腿部线条。
她的长发挽在脑后,几缕碎发散落在脸颊旁,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的嘴唇抿得很紧,下颌线条绷得有些僵硬。
凌默知道她在强忍着什么。
终于,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叶倾仙拉上背包的拉链,动作很轻,但拉链合上的“刺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站起身,转过身面对凌默,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很美,但也很假,嘴角上扬的弧度太刻意,眼睛里没有笑意,只有极力压抑的难过。
“好了。”她说,声音有点哑,“都收拾好了。”
凌默点点头,走过去提起背包。
很轻,和来的时候一样。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叶倾仙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在凌默身上,他此刻穿的是她前天特意去买的衣服:
一件深灰色的羊毛衫,外面套着黑色的休闲夹克,下身是深色牛仔裤。
这些都是她挑的,花的她的钱。
“你……你要不要换回自己的衣服?”叶倾仙轻声问,“这些……是我买的,你穿着走吧。”
她说着,脸微微红了。
让一个男人穿着自己买的衣服离开,这感觉……很亲密,很特别。
凌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想了想,摇摇头:
“不用换了,就这样吧。这些衣服很舒服。”
这话让叶倾仙心里一暖。
但紧接着问题来了,背包已经塞满了,凌默自己带来的那套换洗衣物装不下了。
叶倾仙从背包里把那套衣服拿出来,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叠得整整齐齐。
她抓在手里,布料柔软,还残留着洗衣液的淡香和……凌默身上特有的干净气息。
她低头看着那套衣服,沉默了几秒。
然后抬起头,看着凌默,脸颊更红了,声音却很坚定:
“这套……我给你洗好,等你下次来的时候穿。”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彻底红透了,连耳根都染上艳色。在暖黄色的灯光下,那张本就绝美的脸此刻红晕遍布,眼波流转,睫毛轻颤,有种惊心动魄的诱惑。
凌默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微微一动。
但他只是点了点头,平静地说:“好。”
两人离开了木屋。
叶倾仙锁上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她盯着那扇门看了几秒,然后转身,和凌默一起走向停车的地方。
车子重新发动,驶向机场。
一路无话。
四十分钟后,机场到达大厅。
夜深了,大厅里旅客不多,显得空旷安静。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机场跑道的灯光,一架架飞机像巨大的铁鸟,在夜色中起起落落。
凌默背着包,戴着帽子,走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叶倾仙走在他身边,两人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谁也没有说话。
到了安检口前,凌默停下脚步。
“就送到这里吧。”他说。
叶倾仙点点头,也停下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一米的距离,却好像隔着一整个世界。
大厅里的广播在播报航班信息,声音遥远而模糊。远处有旅客拖着行李箱走过,轮子在地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时间仿佛变慢了。
叶倾仙深吸一口气,抬起手。
她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朴素的老旧银戒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戒指戴得很紧,仿佛要嵌进肉里。
“这个,”她轻声说,声音有些抖,“我会一直戴着。”
她说得很认真,每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凌默看着她手指上的戒指,再看看她那双盛满了不舍和坚定的眼睛,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想了想,决定缓和一下气氛。
于是勾起嘴角,用那种开玩笑的语气说:
“哎呀,这话说得……如果哪天遇到了白马王子,人家给你买个大钻戒,该换还是得换啊。”
他以为叶倾仙会害羞,会反驳,会娇嗔地说“你胡说什么”。
但他错了。
叶倾仙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她的眼睛瞬间睁大,里面迅速涌起水汽,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她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脸色从红润瞬间变得苍白,然后又因为委屈而重新涨红。
她就那么看着凌默,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委屈、受伤,还有某种被背叛般的难过。
那样子,我见犹怜,脆弱得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凌默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和这个实心眼的纯粹姑娘,果然是不能开玩笑的。
她太认真了,把每一句话都当真,把每一个承诺都刻进骨子里。
凌默立刻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握住她戴着戒指的那只手。
“我开玩笑的。”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很认真,“别当真。”
叶倾仙的手在他掌心里微微发抖。
她低下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滴落,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热湿润。
“你……你不能这么说……”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委屈又难过,“我……我不会换的……永远都不会……”
凌默心里一软,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知道。”他低声说,“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叶倾仙摇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她扑进凌默怀里,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口,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抖动。
凌默一手抱着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大厅里偶尔有旅客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没人停留。
广播又在播报航班信息了。
凌默的航班,该登机了。
他轻轻推开叶倾仙,捧起她的脸,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泪痕,低声说:
“我真的要走了。”
叶倾仙咬着嘴唇,用力点头。
她退后一步,用手背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路平安。”
凌默点点头,转身走向安检口。
他没有回头。
叶倾仙站在原地,看着他过安检,看着他消失在通道尽头,看着他乘坐的那架飞机在夜色中滑行、起飞、消失在远方的天空。
她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机场的工作人员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她才恍然回神。
她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转了转。
金属微凉,但戴久了,已经染上了她的体温。
她转身,离开机场,开车回木屋。
一路上,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但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安静地流泪,安静地开车。
回到木屋,她走进卧室,拿起凌默留下的那套衣服。
她把脸埋进衣服里,深深吸气。
上面还有他的气息。
她抱着那套衣服,在床边坐了很久。
几个小时后。
纽克城,国际机场到达大厅。
深夜的机场依然灯火通明,但旅客明显少了很多。
巨大的电子屏上滚动着航班信息,广播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凌默背着那个黑色双肩包,戴着帽子,从通道里走出来。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步伐依旧平稳。
刚走出通道,他就看到了夏瑾瑜。
她站在接机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夏瑾瑜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款风衣,里面是浅灰色的高领毛衣,下身是深色牛仔裤和平底短靴。
她的身高在女性中算高的,身材比例极好,风衣的腰带松松系着,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长发披散在肩头,发尾微微卷曲,脸上化着淡妆,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知性优雅的美。
她一眼就看到了戴着帽子的凌默,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抬手挥了挥。
凌默也看到了她,朝她走去。
两人在人群中汇合。
“凌默老师。”夏瑾瑜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喜悦和放松,“您回来了。”
凌默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夏领导,怎么亲自来了?这可不敢当。”
夏瑾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凌默在打趣她,脸颊微红:
“凌默老师,您说什么呢!我肯定要来啊!许教授本来也想来的,我让他回去休息了,所以……我来了。”
她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凌默,眼神里的关切毫不掩饰。
凌默继续调侃:“这可不好。我现在是平民,你也不是我的助手了,你可是官方领导,怎么能让领导来接我?”
夏瑾瑜的脸更红了,又羞又急:
“凌默老师,您别打趣我了!什么领导不领导的……我永远是您的助手!”
她说得认真,眼神坚定。
凌默笑了笑,不再逗她:“走吧。”
两人并肩向停车场走去。
夏瑾瑜很自然地想要接过凌默的背包:“我帮您拿吧?”
凌默摆摆手:“不用,很轻。”
夏瑾瑜也没坚持,只是走在他身边,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确认他确实没事,才稍稍放心。
到了停车场,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已经等在那里。
司机看到他们,立刻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凌默和夏瑾瑜坐进后排。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车内很安静,空调的温度刚刚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清香。
夏瑾瑜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凌默:
“凌默老师,您喝水。”
凌默接过,喝了一口。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融入纽克城深夜的车流。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高楼大厦的轮廓在夜色中像巨大的剪影。
凌默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短暂的宁静结束了。
风暴,还在等着他。
夏瑾瑜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温柔:
“凌默老师,欢迎回来。”
凌默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车子驶入熟悉的街区,最终停在那栋安全别墅前。
夜色深沉,别墅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远处隐约的车流声。路灯在街道两侧投下昏黄的光晕,将树影拉得细长。
凌默提着背包下车,抬头看了眼这栋住了大半个月的别墅。
窗户漆黑,只有门口一盏壁灯亮着,在夜色中散发着孤独的光。
“这几天一直有人打扫,您房间的床单被套也换过了。”夏瑾瑜一边开门一边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开了,熟悉的暖意扑面而来。
凌默走进去,将背包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摘下帽子,长长地舒了口气。
终于回来了。
夏瑾瑜跟在他身后,熟练地打开客厅的灯,换鞋,然后径直走向厨房。
凌默看着她的背影,米白色风衣已经脱下搭在手臂上,浅灰色高领毛衣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背部线条。她走路时脚步轻盈,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凌默老师,您先坐,我给您泡茶。”夏瑾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凌默走到沙发前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靠垫里,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这三天在欧洲虽然短暂,但那种完全放松的状态反而让他此刻更觉疲惫,就像绷紧的弦突然松弛,再要重新绷紧时,需要更大的力气。
不一会儿,夏瑾瑜端着一个托盘走出来。
托盘上放着一壶刚泡好的茶,两个白瓷茶杯,还有一小碟她提前准备好的点心,是凌默喜欢的那种不太甜的杏仁饼干。
她将托盘放在茶几上,跪坐在茶几对面的地毯上,动作熟练地为凌默倒茶。
浅金色的茶汤注入白瓷杯中,热气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小心烫。”夏瑾瑜将茶杯轻轻推到凌默面前,轻声说。
凌默看着她这副认真伺候的模样,忽然笑了。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用那种调侃的语气说:
“夏领导,别这样。您这样让我很惶恐啊。”
夏瑾瑜正在给自己倒茶,听到这话,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
她抬起头,脸颊微红,又羞又急:
“凌默老师,您别这样!什么领导不领导的……您再这么说,我……我……”
她“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气鼓鼓地瞪了凌默一眼。
但那眼神没什么威力,反而因为羞窘而显得格外生动。
凌默看着她这副模样,笑意更深了:
“这三天开心吧?终于摆脱我了,是不是心里都乐开花了?比过年还高兴吧?”
他越说越离谱。
夏瑾瑜的脸彻底红透了。
她咬着下唇,想反驳,想解释,但看着凌默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些天,凌默不在。
她每天照常工作,汇报,协调,处理各种事务。表面上一切如常,但心里总感觉空了一块。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之前凌默在的时候,她总是被他调侃,被他“欺负”,每天提心吊胆,面红耳赤。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被调侃、被“欺负”的时光,反而成了最鲜活的记忆。
而现在,凌默回来了。
用这种熟悉的、让人又羞又急的方式,调侃她,打趣她。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之前二人相处的时光。
那些她端着茶点被他调侃“二十四小时私人助理”的时光。
那些她被摸头、被捏脸、被坐在腿上还不敢动的时光。
那些她一边羞愤一边又忍不住窃喜的时光。
夏瑾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抬起头,看着凌默,很认真地说:
“凌默老师,这三天……我一点也不开心。”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没有您在,代表团的气氛……很奇怪。许教授他们每天都在担心您,投喂三人组每天都问我您什么时候回来,连厨师做菜都没什么精神……”
她顿了顿,补充道:
“我也是。”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极轻,几乎听不见。
但凌默听见了。
他看着她微微低垂的眼睫和泛红的脸颊,心里微微一动。
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
“好了,不逗你了。说说吧,这三天的情况。”
夏瑾瑜立刻抬起头,脸上的羞窘褪去,恢复了工作时的干练和认真。
她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翻开。
实际上,这三天凌默虽然人在欧洲,但陆陆续续都收到了许教授和夏瑾瑜的信息。或多或少,他对事情的进展有一定了解。
但此刻夏瑾瑜的汇报,显然更加系统、更加全面。
“总体来说,有好有坏。”夏瑾瑜的声音变得冷静而专业,“西方阵营这三天没有闲着,他们利用延期的时间,发动了全面的游说和施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