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反而更衬得屋内的气氛凝重。
凌默没有立刻说话。
他依旧戴着那顶帽子,帽檐在他脸上投下些许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全部情绪。
他只是微微低着头,目光似乎落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在稿纸边缘轻轻敲击着。
这短暂的沉默,仿佛被无限拉长。
屋内的众人,无论是刚刚汇报完、心中忐忑的赵院士、李教授,
还是尚未发言但同样提交了思路的新老面孔,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紧紧盯着凌默,试图从他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中解读出评判的讯号。
周教授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冒汗。
他了解凌默,知道这沉默往往意味着深入的思考,但也可能代表着……不尽人意。
赵院士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回想起自己汇报时凌默那几次蹙眉,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李教授则反复回忆着自己实验设计的环节,担心是否有哪个漏洞被抓住了。
新来的钱老、王院长等人,虽然与凌默接触不多,
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压气氛所感染。
他们明显感觉到,周围这些平时在各自领域说一不二的老友们,此刻都像等待宣判一样紧张。
这种氛围让他们也下意识地端正了态度,收起了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随意,眼神更加专注地投向那个沉默的年轻人。
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气场压迫。
门外的四个小家伙,更是快要窒息了。
张帆扒着门缝,大气不敢出,用气声对旁边说:
“怎……怎么没声音了?曾老师怎么不说话?”
林小雨脸色都有些发白:
“气氛好可怕……我感觉里面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王磊推了推眼镜,喉结滚动了一下:
“大佬们好像都很紧张……
是不是作业没让曾老师满意?”
姜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
这种凝重的压抑感,即使隔着一道门,也让她感到心悸。
她看到屋内那些平日里威严的学者们,此刻如同雕塑般静止,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在凌默身上,等待着他开口。
这短暂的沉默,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让人心慌。
凌默终于抬起了头。
帽檐下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将每个人脸上那份紧张与期待尽收眼底。
他心中了然,自己的沉默已经达到了效果。
他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有些尖锐,甚至颠覆他们之前的很多想法。
喜的是他们的认真,忧的是方向偏差。
但他并不打算做一个温和的、一味鼓励的引导者。
他来到这里,是播撒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思想火种,是来打破窠臼的。
如果这些身份尊贵、学识渊博的学者,连他基于更宏大逻辑的、或许不那么顺耳的评判都无法承受,那么合作的基础也就无从谈起了。
这对他而言,并无损失,不过是各自道路不同罢了。
但如果他们能接受,能打开心胸拥抱新的视角,那么,他乐意分享更多。
想到这里,凌默轻轻吸了一口气,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各位老师的用心和积累,我从这些稿纸中看到了,很扎实,也很宝贵。”
先扬后抑,一句肯定让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凌默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但是——”
这个“但是”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我必须直言,各位思考的方向,大部分,从根本上就错了。”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赵院士的瞳孔微缩,周教授张了张嘴,李教授的手指僵住。
新来的钱老、王院长等人更是面露惊愕——大部分方向都错了?
这评价何其严厉!
门外的张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林小雨捂住了嘴,王磊和姜砚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凌默无视了众人脸上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继续用平稳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说道:
“我们之前探讨的微生物代际传递,其核心,并非仅仅是寻找微生物与某个文明特征的简单对应关系。
诸位试图用现有的学科框架去填充这个概念,就像是试图用旧地图去寻找一片新大陆。”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有什么微生物,而在于这些微生物如何作为一个动态系统,参与并塑造了文明的底层逻辑和演进路径。
我们需要的,是一场思维范式的彻底转换。”
“现在,如果各位还愿意听,我将指出诸位框架中的核心误区,并尝试勾勒出那条可能通往新大陆的航线。”
凌默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感到被冒犯而抵触,还是被这尖锐的批评激发起更大的求知欲?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白板前那个身影上,答案,即将揭晓。
凌默说完“大部分方向错了”之后,刻意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脸。
他看到了震惊,看到了错愕,看到了难以置信,甚至看到了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在几位新来大佬眼中一闪而过。
但这还不够。
他需要更清晰地划下界限,需要知道这些人追求真理的诚意究竟有多大,是否能承受得起颠覆性的批判。
他非但不担心有人会拍案而起、质疑甚至摔门而出,
反而隐隐期待着这样的反应
——那将帮他迅速筛选出谁才是真正能同行的人。
嘲讽和不屑?
他更不在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认知壁垒,本就是降维打击。
于是,在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凌默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平静,却也更冷,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剖开所有人最后的侥幸:
“或许我说得不够清楚。”
他微微停顿,确保每个字都砸进众人的心里,
“不是大部分方向错了。
我的意思是——”
他的目光又一次环视全场,与几位眼神波动最厉害的新来者短暂对视,然后一字一顿地宣布:
“是在座的每一位,你们提交的思考框架,其核心方向,都是错误的。”
他甚至拿起那叠厚厚的稿纸,轻轻晃了晃,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
“也就是说,诸位熬夜苦思、引经据典完成的这些作业,
就我们所要探讨的微生物代际传递与文明塑造这一全新范式而言,
和一堆废纸,没什么区别。”
“废纸”两个字,像两颗炸弹,在寂静的房间里轰然引爆。
“嗡——”地一下,空气仿佛都震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