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东海省海州市保税港区。
海风带着咸腥气息掠过排列整齐的集装箱堆场,远处灯塔的光束在薄雾中缓慢旋转。天色尚未全亮,码头上却已是一片繁忙景象——吊车轰鸣,货车穿梭,工人们穿着反光背心在晨曦中忙碌。
海关监管区b-7货位,一个标注着“电子元器件(民用)”的四十英尺集装箱静静停放在那里。箱体漆皮有些斑驳,锁扣处贴着多层封条,最外层是东南亚某国海关的蓝色签封。
三辆喷涂着“海关查验”字样的白色面包车悄无声息地驶入货位,呈品字形停靠。车门打开,下来十几名身着制服的海关关员和两名穿着便服、手提银色检测箱的技术人员。带队的是海州海关查验一科科长,姓郑,四十多岁,脸色严肃。
“就是它?”郑科长指着集装箱,问身边负责单证审核的女关员。
“是的,郑科。”女关员翻开手中的文件夹,借着车灯的光快速汇报,“申报单显示货物品名为‘文旅互动设备及配件’,货值八十七万美元,收货方是北阳市创景设计有限公司。舱单数据正常,但电子预审系统弹出黄色提示——货物hs编码与近期几起违规案例高度相似。”
郑科长点点头,走到集装箱前,仔细检查封条。封条完整,号码与随附单证一致。他抬起手,示意技术人员上前。
两名技术人员打开检测箱,里面是精密的便携式检测仪器。一人手持非侵入式扫描设备,沿着集装箱箱体缓慢移动;另一人则操作一台形似笔记本电脑的频谱分析仪,天线指向集装箱缝隙。
空气里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嗡鸣和海风的声音。所有关员都安静地站着,目光聚焦在那个冰冷的铁箱上。
五分钟后,手持扫描设备的技术人员抬起头,语气肯定:“郑科,箱体内有异常。扫描显示多处高密度电子元器件聚集,与申报的‘普通互动设备’特征不符。另外……”他顿了顿,“箱体侧壁有微弱的热源信号,疑似有独立供电的电子设备在运行。”
郑科长眼神一凛:“能判断是什么吗?”
“需要开箱。”技术人员收起设备,“但从信号特征看,有些模块很像……通讯中继或信号处理单元。”
郑科长不再犹豫,掏出对讲机:“监管区b-7货位,准备开箱查验。通知缉私分局和技术处,请求支援。另外,”他压低声音,“让口岸办的同志联系一下山河省工信厅无线电管理局,确认这批设备的进口许可情况。”
对讲机里传来简短回应:“明白。”
六点整,海关缉私分局的两辆车抵达现场,随行的还有两名国安部门的便衣人员。集装箱的封条被专业工具剪断,沉重的箱门在液压装置作用下缓缓打开。
日光尚未完全驱散晨雾,但车灯和手持强光手电的光柱已将集装箱内部照得通明。
里面不是整齐码放的纸箱,而是经过精心固定和缓冲处理的独立包装单元。大部分包装箱上贴着的标签确实是“互动投影模块”、“环境传感器”、“led显示单元”等字样。但靠近箱体后部,有几个灰色金属箱没有任何标签,只印着一串难以辨认的代码。
郑科长戴上白手套,亲自上前,打开其中一个金属箱。里面是排列整齐的黑色模块,每个约手掌大小,外壳是哑光金属材质,边缘有精密的接口和微型天线。模块表面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有激光刻印的序列号。
一名国安便衣走上前,拿起一个模块仔细端详,又用随身携带的便携式检测仪扫描了一下。仪器屏幕跳出一行红色的提示字符。
他抬起头,看向郑科长,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这是军用级别的加密通讯中继模块,附带信号侦测和跳频功能。民用申报……不可能。”
郑科长深吸一口气,海风咸涩的味道灌满胸腔。他挥手:“全部开箱,逐件登记。通知山河省有关部门,收货方涉嫌走私违禁电子设备,请求协查。”
集装箱的阴影里,那些沉默的黑色模块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像是潜伏的蜘蛛,终于被从暗处拖到了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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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北阳市,“北阳创景”办公楼。
徐文斌一夜未眠。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全球航运追踪系统,代表那艘货轮的绿色光点正在缓慢靠近华夏东部海岸线。预计抵达时间:今天下午三点。
还有不到十个小时。
他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昨天下午开始,他就联系不上港口那边的接头人了。电话不接,加密通讯没有回复,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不正常。
他尝试通过备用渠道打探消息,只得到模糊的回应:“近期海关查得严,可能延误。”但具体严到什么程度,有没有针对他们的货,一概不知。
这种信息空白最折磨人。就像在黑暗中行走,不知道下一步会踩到什么。
办公桌上的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立刻抓起来,是一条经过转译的短讯:“港口情况异常,建议启动b计划,设备转运备用口岸。另,评估专家组名单已获取,发你加密邮箱。”
徐文斌快速回复:“b计划已准备。专家组名单收到,立即处理。”
他放下手机,打开电脑上的加密邮箱,下载附件。那是一份pdf文件,列出了七位专家的姓名、职务、专业背景、主要学术成果,甚至还有几张生活照和简单的性格分析。
七个人,来自国家发改委宏观研究院、华夏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以及两所顶尖高校。都是各自领域的权威,年龄从四十岁到六十岁不等。
徐文斌的目光在名单上快速扫过,最后停留在一个名字上:吴建明,五十八岁,华夏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研究员,专攻土壤污染修复与风险评估。学术严谨,性格耿直,但近期女儿在国外读书,经济压力较大。
一个潜在的突破口。
他拿起另一部工作手机,拨通了赵天福的电话。铃响五声后接通,背景音里有孩子的哭闹声和女人的哄劝声,像是在家里。
“赵董,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徐文斌语气依然平稳,“有件急事需要您帮忙。”
“徐总请讲。”赵天福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也没睡好。
“我们那批进口设备,在海州港口那边遇到了一些通关上的小麻烦,可能需要补一些文件。”徐文斌斟酌着用词,“您在海关系统有没有熟悉的朋友?帮忙打听一下具体情况,看看能不能加快流程。”
赵天福沉默了几秒:“海州?那么远……我倒是认识省口岸办的一个副主任,但跨省协调,恐怕……”
“不需要协调,只需要了解情况。”徐文斌打断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们才好对症下药。设备早一天到,我们的准备工作就能早一天开始,对项目评估也有利。”
提到项目评估,赵天福似乎打起了精神:“行,我联系问问。不过徐总,设备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
“绝对不会,都是正规渠道采购的文旅设备,手续齐全。”徐文斌语气肯定,“可能是最近海关政策有些调整,我们没跟上。了解清楚就好。”
挂断电话,徐文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城市的轮廓在晨光中清晰。但他心头的阴影,却越来越浓。
b计划需要提前启动了。备用口岸在南方的深城,从那边转运过来,至少要多花三天时间,而且风险也不小。但现在,已经没得选了。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擦掉原来的路线图,开始绘制新的物流方案。笔尖在板面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像某种不安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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