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半,会议结束。常委们陆续离开,林峰收拾文件时,谢文远走了过来。
“林省长,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前。窗外正下着细雨,雨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城市的轮廓。
“林省长,今天会上我说话可能直接了点,你别往心里去。”谢文远语气温和,“我也是为东海着想。现在国际形势复杂,外资信心脆弱,我们每一步都要谨慎。”
“我理解。”林峰平静地说,“但正因为形势复杂,我们才更要把关键技术握在自己手里。否则,今天可以被断供设备,明天就可以被断供软件、材料、专利。处处受制于人,还谈什么发展?”
谢文远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你说的都对。但现实是,我们缺时间、缺技术、缺资金。有时候,适当的让步,是为了走得更远。”
他拍了拍林峰的肩膀:“你还年轻,有理想有冲劲,这是好事。但也要学会审时度势。明天德瑞克斯总裁的考察,你一起来吧?听听外资的想法,或许会有新启发。”
“好,我一定参加。”
谢文远点点头,转身离开。他的秘书一直等在走廊那头,见领导出来,立刻撑开伞,两人快步走向专车。
林峰站在窗前,看着那辆黑色轿车驶出省委大院。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像一道道泪痕。
杨学民走过来,低声说:“省长,刚才会议期间,谢副书记的秘书出去打了三个电话,每次都在五分钟左右。我让信息中心查了,通话对象分别是‘星海科技’‘东海置地’和‘金湾集团’。”
“知道了。”林峰收回目光,“回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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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林峰终于回到省政府办公室。桌上已经摆好了午饭——简单的两菜一汤。他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坐下来,强迫自己吃了几口。
手机震动,是姜欣发来的信息:“小毅去上学了,我在家整理东西。你晚上能回来吃饭吗?”
林峰回复:“能。大概七点左右到家。”
“好。我给你炖了汤,这几天看你都瘦了。”
看着这条信息,林峰心头一暖。他想起今天会上谢文远说的那些话——“适当的让步,是为了走得更远”。也许在有些人看来,让外资控股‘华夏芯’是理性的选择,是“审时度势”。
但他做不到。
不仅仅是因为中央精神,不仅仅是因为产业安全,更因为那些在实验室里熬了无数个夜晚的技术人员,因为温知秋病床上苍白的脸,因为像小毅那样的孩子眼中对“华夏芯”的崇拜。
有些东西,是不能让步的。
下午还有一堆文件要批阅,还有几个会议要参加。林峰快速吃完饭,重新投入工作。窗外的雨一直没停,天色越来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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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十分,林峰终于推开家门。
这是一套省里安排的住房,三室两厅,装修简单但温馨。姜欣正在厨房忙碌,听到开门声,探出头来:“回来了?洗手吃饭。”
客厅里,小毅正趴在茶几上写作业,看到林峰,立刻跳起来:“爸爸!妈妈说你今天开会跟人吵架了?”
林峰一愣:“谁说的?”
“妈妈猜的。”小毅眨眨眼,“她说你要是开顺利的会,会回来得早。要是开吵架的会,就会回来得晚。”
林峰失笑,揉了揉儿子的头:“妈妈猜得真准。不过不是吵架,是……讨论问题。”
“讨论赢了没?”
“算是……没输吧。”
姜欣端着汤从厨房出来,听到这句话,看了林峰一眼,没说什么。一家三口坐下吃饭,小毅兴奋地讲着学校的事,姜欣偶尔插话,气氛温馨。
吃完饭,小毅回房间写作业。林峰帮着收拾碗筷,姜欣忽然说:“今天医院给我办了入职手续,下周一正式上班。省人民医院心内科,副主任医师。”
“太好了。”林峰握住她的手,“这些年,辛苦你了。”
姜欣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今天开会,是不是很艰难?”
林峰沉默了几秒,点点头:“有人提议让外资控股‘华夏芯’,我坚决反对。最后书记拍板,先调研再决定。”
“那就是暂时稳住了。”姜欣轻声说,“但对方不会罢休,对吧?”
“嗯。”林峰苦笑,“今天谢副书记的秘书,会议期间打了三个电话,都是打给本地企业的。估计是在布置什么。”
姜欣靠在他肩上:“我知道你压力大。但别太拼,身体要紧。我和小毅都在这儿,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林峰搂住她,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窗外雨声渐密,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柔和。
这一刻,什么常委会,什么外资,什么设备危机,似乎都暂时远去了。
但只是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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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半,林峰坐在书房里,还在看文件。姜欣已经睡了,小毅房间的灯也早就灭了。整栋楼静悄悄的,只有雨点击打窗户的声音。
手机忽然震动,是秦风的加密电话。
林峰接起,走到窗边:“说。”
“头儿,查到了。”秦风的声音很低,背景音里有隐约的车流声,“谢文远的儿子谢浩,在美方注册了一家科技投资公司,叫‘前沿资本’。这家公司三天前获得了‘晨曦资本’五千万美元的投资。而‘晨曦资本’……”
他顿了顿:“根据李锐的黑客追踪,这家资本的背后出资人里,有一个代号‘灰狐’的离岸基金。这个基金,跟当年山河省宋清河案里涉及的境外资金,是同一个来源。”
林峰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
灰狐。
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从宋清河到袁家,再到现在的谢文远,像一条暗线,贯穿了他整个官场生涯。
“证据链完整吗?”他问。
“还在搜集。但基本可以确定,‘晨曦资本’就是‘灰狐’在亚太区的白手套之一。”秦风说,“另外,威廉·陈今晚又和日本总领事馆的经济参赞见面了,谈了四十分钟。李锐截获了他们部分通讯内容——他们在讨论如何利用供应链压力,逼你在新能源项目上也让步。”
林峰闭上眼睛。雨声在耳边放大,像无数细密的鼓点。
原来,今天的常委会只是开场。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继续监控。”他睁开眼,眼神冰冷,“特别是谢浩在美方的动向。既然他们父子俩都跟‘灰狐’扯上了关系,那就……”
他没说完,但秦风懂:“明白。对了头儿,顾清晏那边有进展吗?”
“她今天没联系我。”林峰看了看时间,“明天我问问。你先休息,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林峰在窗前站了很久。雨水顺着玻璃流下,窗外的城市笼罩在迷蒙的雨雾中,灯火阑珊。
他想起温知秋今天早上说的话:“有人在通过供应链施压,逼您让步。”
现在他知道了,这个人,或者这个组织,叫“灰狐”。
而他们的触手,已经伸到了东海省委副书记的儿子身上。
手机屏幕暗下去,书房重新陷入昏暗。只有窗外的雨,不知疲倦地下着,像是要洗净这座城市的尘埃,又像是要掩盖什么。
林峰转身回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抽出一张白纸,开始写下一行字:
“反击计划——第一阶段。”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灯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雨夜里,风暴眼正在形成。
而他,已经站在了风暴的中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