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日,上午八点三十分,东海省政府第三会议室。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坐满了人,却异常安静。省国资委、金融办、证监局的主要负责人,五大国企的董事长,还有沈梦予带来的“东方观察”分析团队,所有人都盯着投影幕布上的实时数据。股市还有半小时开盘。
林峰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一份打印好的护盘操作预案,但他的目光落在沈梦予身上。她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职业装,头发挽成发髻,脸色比昨晚好些,但眼下的黑眼圈依然明显。
“沈研究员,最后确认一下。”林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做空资金的总规模,现在是二十一点五亿美元?”
“是的,林省长。”沈梦予站起身,走到幕布前,激光笔的红点落在资金流向图上,“过去三小时,他们又追加了一点五亿。其中八亿集中在‘东海重工’,六亿在‘东海造船’,剩余分散在其他三家和几只银行股。”
她切换画面,出现五条曲线图:“根据模型推演,开盘后十五分钟内,做空资金会先试探性打压‘东海重工’,如果股价下跌超过百分之五,恐慌情绪会蔓延,他们会趁机加仓其他目标。我们的最佳介入点,是在下跌百分之四点五左右时,用五亿资金托盘,稳住市场情绪。”
“五亿够吗?”省国资委主任老刘皱眉,“‘东海重工’的总市值有八百多亿,五亿资金就像往大海里扔块石头。”
“不是要拉回股价,是要传递信号。”沈梦予解释道,“市场最怕的是不确定性。一旦投资者看到有大资金在关键点位托盘,就会相信政府有决心、有能力护盘,恐慌情绪就会缓解。这比单纯砸钱更有效。”
林峰点头:“沈研究员说得对。今天的战斗,三分靠资金,七分靠心理。我们的目标不是打赢每一场小战役,而是赢得整场战争的主动权。”
他看向五大国企的董事长:“各位老总,你们的企业今天是最前线。开盘后,按照昨晚部署的方案,该发公告的发公告,该开投资者说明会的开说明会。记住一点——坦诚。有问题就说问题,有困难就说困难,但也要讲清楚应对措施和发展前景。遮遮掩掩,反而会给人做空的口实。”
“明白。”五位董事长齐声应道。
“另外,”林峰转向证监局局长陈明,“陈局长,跨区域监管协作有进展吗?”
“已经协调好了。”陈明打开文件夹,“证监会稽查总队派了一个小组,今天上午十点抵达东海。他们会联合我们省局,对异常交易账户进行重点监控。一旦发现操纵市场行为,立即冻结账户,立案调查。”
“好。”林峰看了眼手表,八点四十五分,“还有十五分钟。各部门最后检查一遍预案,九点整,各就各位。”
会议室里响起收拾文件的声音。沈梦予走回座位时,林峰叫住她:“沈研究员,你留一下。”
其他人陆续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林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药盒,推过去:“这是姜欣让我带给你的,辅酶q10和维生素b族。她说你这种情况,需要营养心肌。”
沈梦予怔了怔,接过药盒:“谢谢……谢谢姜医生。”
“她也是医生,看你这样,心疼。”林峰看着她,“今天这一仗打完,你必须休息两天。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沈梦予想说什么,但看到林峰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
“还有,”林峰压低声音,“你叔叔公司那边,省纪委已经介入调查。赵建国书记让我转告你,调查会客观公正,既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坏人。你……要有心理准备。”
沈梦予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但很快稳住:“我明白。该承担的责任,我不会逃避。”
林峰还想说什么,杨学民敲门进来:“省长,时间到了。”
“走吧。”林峰站起身,“我们去指挥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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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整,股市开盘。
省政府大楼十六层的金融风险应急指挥中心里,气氛瞬间紧绷。巨大的屏幕上显示着沪深两市的实时行情,几十台电脑前坐着操作员和分析师。沈梦予坐在中央控制台前,面前六块屏幕分别显示着不同维度的数据。
开盘第一分钟,风平浪静。
第二分钟,“东海重工”股价开始缓慢下跌,从28.5元跌到28.2元。
第三分钟,跌幅扩大到百分之二,成交量明显放大。
沈梦予紧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实时交易数据。大部分卖单来自几个境外券商席位,买单零星分散,明显是散户在离场。
“恐慌情绪开始蔓延。”她轻声说。
林峰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在裤兜里,神色平静:“再等等。”
九点零五分,“东海重工”股价跌到27.5元,跌幅百分之三点五。屏幕上的卖单越来越多,像潮水般涌出。
指挥中心里有人开始坐不住了。省金融办主任老张擦了擦额头的汗:“林省长,是不是该……”
“再等一分钟。”林峰盯着屏幕,眼神锐利如鹰。
九点零六分,股价跌到27.2元,跌幅百分之四点五。
“就是现在。”沈梦予的声音响起,清晰而坚定。
林峰点头:“执行a方案。”
命令通过加密通讯系统传达到三家信托公司的操盘室。五亿资金,通过十五个账户,在三十秒内分批买入“东海重工”。
屏幕上的走势图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v型反转。卖单依然汹涌,但买单开始增多,股价在27.2元到27.3元之间反复拉锯。
“成交量放大,多空博弈加剧。”沈梦予快速分析,“但跌幅没有再扩大,说明我们的托盘起到作用了。”
九点十分,“东海重工”发布三季度经营情况的自愿性披露公告。公告坦诚了订单下滑的问题,但也详细列出了已采取的措施——调整产品结构、开拓海外市场、加强成本控制。最后一段写道:“公司现金流充足,资产负债率健康,有能力应对短期市场波动。”
这份公告像一针镇静剂。股价开始缓慢回升,二十七点四元、二十七点五元……虽然涨幅不大,但至少稳住了。
指挥中心里响起轻微的呼气声。第一关,过了。
但沈梦予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她切换屏幕,调出其他四家公司的数据:“做空资金开始转向‘东海造船’了。”
果然,“东海造船”的股价开始下跌,速度比“东海重工”更快。
“他们想试探我们的底线。”林峰看穿了对方的意图,“看我们有没有足够的资金,护住所有目标。”
“第二批资金什么时候介入?”沈梦予问。
“再等等。”林峰看了眼时间,“等‘东海造船’跌到百分之四,其他三家开始跟跌的时候。”
九点二十分,“东海造船”跌幅达到百分之三点八,“东海化工”和另外两家也开始下跌。恐慌情绪像瘟疫一样扩散。
沈梦予的模型发出预警信号,屏幕上跳动着红色警示灯。她看向林峰:“林省长……”
“执行b方案。”林峰下达指令。
第二波资金,八亿,分二十个账户介入。这次的目标不是单一股票,而是在五家公司之间平衡配置,形成联动护盘效应。
股价的下跌势头再次被遏制。多空双方在关键点位展开拉锯战,成交量急剧放大,分时图走成了一条剧烈波动的锯齿线。
九点三十分,证监会稽查总队的车辆驶入金融街,停在了几家主要券商的办公楼前。这个消息通过财经媒体迅速传播开来。
“监管出手了!”指挥中心里有人兴奋地说。
屏幕上的卖单明显减少,一些做空资金开始平仓离场。恐慌情绪得到缓解。
但沈梦予没有放松警惕。她调出一个隐秘的监控界面,那是李锐昨晚植入做空资金主控系统的后门程序。界面上显示着一行加密指令,正在传输中。
“他们……在启动b计划。”沈梦予的声音有些发颤,“是什么b计划,还没破译。”
林峰走到她身边,看着那行乱码般的指令:“能拦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