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暮冬的东海天黑得早，不到六点已是华灯初上。省政府家属院三号楼二单元601室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在渐浓的夜色里像一颗安静的星辰。
厨房里飘出炖肉的香气。姜欣系着围裙，正将最后一道清蒸鲈鱼从蒸锅端出，鱼身上撒着细葱丝和姜丝，热油一浇，“滋啦”一声，香气四溢。客厅里，夏灵和楚月正帮着摆餐具，碗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姜欣姐，你真的不用我们帮忙吗？”夏灵将筷子整整齐齐摆在餐垫旁，抬头望向厨房。
“不用，都差不多了。”姜欣擦了擦手，走出厨房，“你们是客人，坐着就好。林峰说他七点到，还有半个小时。”
楚月正在欣赏客厅墙上的水墨画，闻声转过头：“姜医生今天可做了不少菜，我们这哪是来做客，是来蹭大餐的。”
“平时家里就我和林峰两个人，难得热闹。”姜欣微笑，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们能来，我很高兴。”
门铃响了。姜欣去开门，门外站着苏曼和许薇。苏曼一身深灰色羊绒大衣，长发绾在脑后，手里提着两盒京城特产；许薇穿着白色羽绒服，围着格子围巾，鼻尖冻得微红，手里抱着一摞文件资料。
“苏司长，许研究员，快进来。”姜欣侧身让开，“外面冷吧？”
“东海比京城暖和些。”苏曼进屋，脱了大衣挂好，露出里面的浅灰色针织连衣裙，优雅得体。她将礼盒递给姜欣：“一点心意，京城的茯苓饼和果脯，给孩子们尝尝。”
许薇则显得有些拘谨，把文件放在玄关柜上：“姜医生，打扰了。这些……是林省长要的技术资料，我顺便带过来。”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姜欣接过礼盒，语气温和，“先去客厅坐吧，夏灵和楚月已经到了。”
客厅里，四个女人相见，气氛微妙地停顿了一瞬。夏灵先笑起来，走过去拉住许薇的手：“许薇姐，好久不见！上个月你在《自然》杂志发的那篇论文我看了，太厉害了！”
许薇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就是些基础研究，不值一提。”
楚月与苏曼互相点头致意：“苏司长，上次文化部座谈会一别，有半年了吧？”
“七个月。”苏曼微笑，“楚教授那篇关于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文章，我们司里都传阅学习了，很有见地。”
四个女人在沙发上坐下，姜欣端来热茶。茶香袅袅中，最初的微妙气氛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她们都知道彼此与林峰的关系，但也都明白，今晚的主角是姜欣，而她们，是来帮忙的。
门铃又响。这次是温知秋、顾清晏和沈梦予三人同时到达。温知秋穿着深蓝色工装外套，身上还带着车间的机油味；顾清晏是一贯的黑色西装，干练利落；沈梦予则穿了件米白色毛衣，温婉安静。
“温总工、顾处长、沈主任，欢迎。”姜欣笑着将三人迎进来，“正好，人都到齐了。”
七位女性齐聚客厅，空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但也热闹起来。夏灵性格外向，主动担当起活跃气氛的角色：“哎呀，咱们这可是‘东海七仙女’聚会啊！不对，加上姜欣姐，是八仙女！”
楚月抿嘴笑：“就你会说。”
温知秋环顾四周，看到许薇时眼睛一亮：“许研究员！您上次发我的那份材料表征数据，我看了，对我们改进封装工艺太有启发了！”
两个技术型女人立刻凑到一起，开始讨论什么“热膨胀系数”“界面应力”之类的专业术语。顾清晏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落在客厅书架上的那排经济学着作上。沈梦予则帮着姜欣摆放果盘，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七点整，门锁转动。林峰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公文包，看到一屋子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么热闹。”
“林大省长可算回来了！”夏灵第一个跳起来，“我们都等你开饭呢！”
林峰脱下外套，姜欣自然地接过挂好。他看向众人，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辛苦大家了，大冷天还跑过来。”
“林省长客气了。”苏曼站起身，语气官方但温和，“我这次来东海调研外资监管情况，正好有些情况要向您汇报。”
“先吃饭，工作的事待会儿说。”姜欣接过话头，“菜要凉了。”
八人围坐餐桌。姜欣准备的菜很丰盛：红烧肉、清蒸鲈鱼、白灼虾、蒜蓉西兰花、山药排骨汤，还有几道精致的小菜。林峰坐在主位，姜欣在他左手边，其他人依次落座。
起初的安静很快被打破。夏灵讲起最近采访中的趣事，逗得大家发笑；楚月说起在西部调研时见到的民间工艺，引人入胜；许薇和温知秋偶尔插几句技术话题，虽然其他人听不懂，但那种专注的热情很有感染力。
林峰话不多，只是听着，不时给姜欣夹菜。姜欣微笑着，扮演着完美的女主人角色，照顾每个人的需要——给苏曼添汤，给楚月递纸巾，提醒许薇和温知秋别光说话忘了吃饭。
“姜欣姐手艺真好。”沈梦予轻声赞叹，“这红烧肉肥而不腻，比我妈做得还好。”
“就是家常做法，你们喜欢就好。”姜欣温和地说，目光扫过餐桌。她看到夏灵说话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峰，看到楚月偶尔投来的含蓄眼神，看到许薇和温知秋讨论技术时林峰专注倾听的神情，看到顾清晏安静吃饭但耳朵竖着听每个人说话的模样，看到苏曼优雅得体却在不经意间与林峰目光交汇。
心里有什么东西微微发涩，但她很快压了下去。
这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饭后，姜欣和沈梦予收拾碗筷，夏灵、楚月帮忙擦桌子，男人们被“赶”到客厅——其实只有林峰一个男人。许薇和温知秋继续着饭前未结束的技术讨论，顾清晏则从随身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
等厨房收拾妥当，姜欣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来到客厅：“去书房吧，那里宽敞些。”
书房确实宽敞，三面墙都是书柜，中间一张大书桌，旁边还有一组沙发。八个人坐下，略显拥挤，但也更显亲密。
林峰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其他人或坐沙发，或搬了椅子围坐。姜欣坐在林峰身侧的单人沙发上，手里织着一件毛衣——是给林峰的。
“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想听听各位对东海当前局面的看法。”林峰开门见山，“巡视组三个月后进驻，氢能产业园项目正在重新评估，专利诉讼下周开庭，还有不少潜在风险。我想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我遗漏的角度。”
他顿了顿，看向苏曼：“苏司长，你先说说吧。部委层面最近有什么新动向？”
苏曼坐直身体，气质瞬间从晚宴的女宾切换为部委司长：“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中央对外资监管的态度正在收紧。特别是涉及关键基础设施、重要数据、核心技术的领域，审批会更严格。最近商务部、发改委、工信部正在联合修订《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氢能、半导体、人工智能等都会被列为‘限制类’，要求中方控股或掌握实际控制权。”
她看向林峰：“所以东海湾氢能产业园如果还是原来的合资方案——德方技术入股占百分之四十九，中方出地和资金占百分之五十一——按新规可能通不过审批。这是一个可以借力的政策窗口。”
林峰点点头，记下这个信息。然后看向许薇：“技术层面呢？”
许薇从带来的文件里抽出一份报告：“我详细分析了海德堡能源的技术方案。他们的质子交换膜电解槽确实先进，但有两个致命缺陷：第一，膜材料依赖进口，主要供应商是美方企业，存在断供风险；第二，系统集成度太高，一旦某个模块出问题，整个系统都要送回德国维修，维护成本极高。”
她推了推眼镜，继续说：“相比之下，国内几家企业的技术虽然效率略低，但模块化设计好，关键材料国产化率高，长期看更安全可控。我建议，就算要上氢能项目，也应该以国内技术为主，国外技术为辅，不能本末倒置。”
温知秋接话：“许研究员说得对。而且我想补充一点——氢能产业和芯片产业其实可以协同。我们正在研发的‘定海’芯片，完全可以用于氢能系统的控制模块。如果东海能打造‘芯片+氢能’的产业链闭环，那才是真正的竞争优势。”
林峰眼睛一亮：“这个思路好。继续说。”
楚月轻轻开口：“林省长，我有个文化层面的建议。最近我在做传统文化现代转型的研究，发现一个现象——高层领导越来越重视文化软实力。东海现在面临的困境，其实可以用文化项目来破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