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温和瞬间冻结。他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冰坨砸中,寒气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脑子里“嗡”的一声,变得一片混沌。所有关于今夜风月的遐想,所有对往昔的温情回忆,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请罪击得粉碎。
仿佛有惊雷炸响,瞬间一片空白。方才那些关于美色的遐思荡然无存,一个冰冷彻骨的猜测,伴随着钱氏这决绝的跪拜与认罪,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心头——
血衣卫?
那个他遍寻不获、如鲠在喉、让他寝食难安的皇家死士,那个潜伏最深、最危险的钉子……难道会是眼前这个,他念着旧部恩情百般照拂、甚至已生出男女情愫的未亡人,钱馨禾?可她分明是个丝毫不通武技的柔弱女子……,是了,杀人未必只有武技一途,死士也未必只是凭武力行事。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望着地上抖成一团、涕泪横流的钱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忽然,钱馨禾膝行向前一步,额头重重的抵在冰凉的地砖上,声音带着决绝的颤抖:“王爷……奴婢……奴婢便是您近日来,一心要找出来除掉的,潜伏在府内的皇家死士,血衣卫。今日……奴婢此来只为领死”
李珩身形未动,手指微微收紧攥成拳,骨节泛白。他没有回头,只听着身后女人带着哭腔的剖白。
钱馨禾抬起头,脸上已满是泪痕,那双平日里温顺含情的眼睛此刻红肿着,却努力直视着李珩挺拔的背影,声音哀婉恳切:“当初……爷奉旨进宫挑选婢女,奴婢蒙爷青眼,得以入府。当日出宫之时,大总管戴权便寻了奴婢,给了奴婢被陛下启用的指令,嘱咐奴婢安心在您身边静心潜伏,非万不得已,不得妄动。”
她语声哽咽,带着一丝决绝:“后来……红剑他……战死街头……。奴婢生下延恩,王爷您待奴婢母子如亲人一般无二,奴婢铭感五内,日夜不敢或忘。原以为……陛下与王爷君臣同德、父子同心,如此下去,奴婢这个血衣卫的身份说不得便也能被永远弃置了,奴婢……总算能安心守着延恩,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她吸了吸鼻子,泪珠却滚落得更急:“可后来……王爷权势愈发显赫,跟陛下之间……也愈发疏远,直至眼下势同水火 奴婢心中也愈发慌乱,日夜煎熬。直至……昨日,突然有人以暗号联络,传了秘令……”她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恐惧,“让奴婢等……尽快寻机对王爷下毒手……奴婢……奴婢不想失去延恩,那是红剑留下的唯一骨血,也是奴婢的命啊!违逆圣旨 死路一条;但若没了王爷,没了延恩,奴婢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奴婢知道,王爷您最恨背叛和欺瞒……。”
她再次重重磕下头去,发出沉闷的响声,再抬起时,额上已是一片红痕:“反正左右都是个死!奴婢情愿死在王爷手里,只求王爷……念在红剑的情分上,能善待延恩,让他平安长大……奴婢纵被千刀万剐,也甘之如饴,虽九泉之下,也不忘王爷大恩!”说完,她便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呜咽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