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官房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几位重臣眉宇间的凝重与一丝期盼。闻听齐王已携昭宪太妃及所有家小进城,被裴云行特意请来的谢明远,终于抚着长须,长长舒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背微微松弛下来:“主上此时下山回城……这禅位登基大典,总算是误不了的了。主上……终究不是那不知轻重、沉溺私情而忘社稷之人。”
裴云行坐在他对面,闻言却只是叹了口气,神色复杂:“谢公所言极是,主上向来以天下为先,只是……裴某料想,经此一事,皇帝父子……此番怕是必死无疑,再无活路了。”
坐在下首的安顺王李景泰心里一惊,手中茶盏差点脱手:“裴相,你是说……齐王他非杀……非杀老二和李景瑆不可了?”他声音发紧,“可若真的亲自动手……岂不是要坐实那……弑君的恶名?于他将来声名有碍啊!”
“安顺王这可糊涂了!”兵部尚书韩昭性情刚直,闻言立刻粗声反驳,脸上带着怒意,“时至今日,主上就算当众斩了那李承昊,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又有几人会反对?你是不知道,这两日,先是皇后、贵妃等人的自辩檄文传遍京市,又有永嘉长公主亲自在城楼上揭露他当年如何残害承煜太子;昨儿,就连襄阳郡主也现身宫门,哭着斥责他阴狠自私,不配为君,甚至骂他……猪狗不如。”想起那襄阳郡主一个一心向道的,当众哭着骂当今皇帝是畜牲……连韩尚书都替皇帝感到丢人。
“这几日,宫门前聚集的请愿百姓就没断过!群情激愤,要不是有齐王府那位锦衣卫镇抚使柳夫人,带着人好生劝慰拦着,依着百姓的意思,那昏君早被从宫里拖出来撕成碎片了!”
李承昊本已被安排送去城外的道观“静修”,但他接连遭受打击,急怒攻心,吐血昏迷,病情沉重。安顺王见李珩一直在香山,便做主暂将皇帝暂且留在宫中,派了太医日夜诊治照料。这禅位大典,万一还用的着他呢?
“韩尚书说的是。”刑部尚书程墨叹了口气,接口道,脸上满是痛惜,“依着主上那重情重义的性子……此番遭此巨变,痛失爱妾,怕是……怕是恨不能亲手将皇帝了结,当日没让人把他抬了去给冷月祭碑,便已然是网开一面了!诸位是没亲眼瞧见,前日在山上,主上那悲痛欲绝、几近崩溃的模样……着实让人看了心疼啊!”
他这话说完,裴云行和安顺王都沉默下来,齐齐垂首。旁人没瞧见齐王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两个可是在窗口瞧见的,着实……让人于心不忍啊。官房内一时寂静,只闻炭火噼啪。
半晌,新任户部尚书孙传庭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主上……文韬武略,英明果决,样样都是极好。只是……偏偏于这‘情’字之上,看得过重了些。为君者,有时或许……”。
“你懂个屁!”他话未说完,一直沉默旁听的吏部尚书林修突然拍案而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苍老的面容上满是肃然:“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冷血薄情仿佛成了为君者的本性!可你翻开史书瞧瞧,那些真正冷血无情、视臣民如草芥的帝王,他们所建的朝堂,所立的基业,又有几个真能传之久远、赢得万民真心拥戴?主上重情,却非软弱,这正是他仁德之本!对身边人能如此深情,对天下百姓,又岂会过于轻慢?”
林修的声音在官房里回荡,掷地有声。众人闻言,神色各异,陷入了更深的思量。窗外,雪似乎下得更密了,将偌大的京城渐渐笼罩在一片苍茫的素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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