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说得对。”林长青没有回头,依然望着营地,“如果我们忘记了为什么要来这里,那么就算活下来,也输了。”
“但赵刚他们也没错。”苏雨晴靠在他肩上,“如果连命都保不住,一切憧憬都是空谈。”
这正是问题的核心:两边都对,但两边又无法兼容。至少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
“我在想‘铸造者’。”林长青突然说,“那个曾经在这里建造了庞大能量网络的文明。他们那么先进,最后却消失了。是输给了外部威胁,还是……输给了自己?”
苏雨晴没有回答。她的腹部又一阵剧痛,这次比之前都强烈。她咬住嘴唇,忍住没有出声。
但林长青感觉到了她身体的紧绷。他转过身,看到她额头的冷汗。
“陈医生!”他朝下面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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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舱里,陈医生的检查持续了二十分钟。
“宫缩在加剧。”她摘下听诊器,表情严肃,“虽然还没到规律的程度,但已经进入产前活跃期。可能就在这几天了。”
苏雨晴躺在检查床上,手紧紧抓着床沿。林长青握着她的另一只手,掌心全是汗。
“我没事。”苏雨晴挤出笑容,“孩子很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孩子可不管是不是时候。”陈医生叹气,“苏医生,从现在起,你必须卧床休息。不能再参与会议,不能情绪激动,不能……”
“但我必须参与。”苏雨晴打断她,“那个决定——关于我们要建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必须参与。”
陈医生看向林长青,眼神里是无声的恳求。
林长青看着妻子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退让的光芒。然后他做了决定。
“通知所有人,”他对陈医生说,“今晚八点,在生活舱开会。苏医生可以参加,但只能旁听。还有……准备些吃的,安娜说今天试做了一种本地谷物饼。”
陈医生想反对,但看到林长青的眼神,她点点头,离开了医疗舱。
舱门关上后,林长青在床边坐下,轻轻擦去苏雨晴额头的汗。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他轻声问。
苏雨晴摇摇头。
“我怕自己变成那种只讲效率、只讲生存的领导者。”林长青说,声音很低,像在说给自己听,“我怕有一天,我看着这座我们建造的城市,看着它坚固、安全、高效,却找不到一点……温度。找不到你画在草图上的那些奔跑的小人,找不到孩子们的笑声,找不到人们散步时脸上的轻松。”
他握住她的手:“是你让我记得,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不是因为这里更安全——它显然不是。而是因为,这里给了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一个建造更好世界的机会。”
苏雨晴的眼眶红了。
“但赵刚他们……”
“他们也让我记得现实的残酷。”林长青说,“记得我们不是在玩建造游戏,我们是在一个陌生、危险的环境里,为文明的延续拼命。他们没错,你也没错。问题不是谁对谁错,而是……我们怎么找到那条路,那条既不让步于恐惧,也不沉溺于幻想的路。”
窗外,夜幕降临,双月升起。橙红色的天空转为暗红,星辰开始浮现。
而在那些星辰之间,在天鹅座的方向,那个未知的信号还在继续发送,像一双注视的眼睛,一个等待回答的问题。
医疗舱里很安静,只有生命维持系统低沉的嗡鸣。
苏雨晴的手轻轻放在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律动。这个孩子将出生在分歧中,成长在未知里,但他也将拥有父母用尽全力为他争取的——一个不仅仅是生存,更是生活的地方。
“今晚的会,”她轻声说,“我们都好好听,好好说。”
“嗯。”林长青点头,“我们都好好听,好好说。”
八点将至。生活舱里,安娜摆出了她试做的谷物饼——粗糙,但散发着难得的粮食香气。陈医生准备了热茶。座位被摆成了圆圈,没有主次之分。
人们陆续进来,带着各自的立场和担忧,但也带着共同的责任和希望。
会议即将开始。
而在医疗舱的窗外,暗红色的夜空下,营地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像落入异星土壤的星辰,微小,但倔强地闪烁着。
分歧还在,问题还在,威胁还在。
但家也还在。
而且,还在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