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苏雨晴笑了,笑容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温柔,“而且他越来越活泼,晚上经常踢我,像在提醒我他的存在。”她顿了顿,“你们呢?说实话。”
刘志远和王薇对视一眼。沉默在房间里蔓延了几秒。
“害怕。”王薇终于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怕孩子会有什么问题,怕我们做不好父母,怕……怕他将来问我们,为什么把他生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刘志远握住妻子的手:“我也怕。怕我保护不了他们。”
苏雨晴静静听着。窗外的橙红色天光透过舷窗洒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她的手在腹部轻轻抚摸,像在安抚里面的小生命,也像在整理思绪。
“我也有这些担心。”她缓缓开口,“几乎每晚都会想。但后来长青跟我说了一件事——他说,我们的祖先把孩子生在山洞里的时候,也一定害怕。生在草原帐篷里的时候,生在漂洋过海的船舱里的时候,生在战争中的防空洞里的时候……害怕是本能,因为爱所以害怕。”
她看着王薇的眼睛:“但人类还是一代代生下来了,在沙漠里,在冰原上,在海上,在地下。不是因为条件完美,而是因为……生命要延续,文明要扎根,爱要有个去处。”
王薇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她没擦,任由它们滑过脸颊。
“您觉得……我们可以吗?”她问,声音哽咽。
“我不知道。”苏雨晴诚实地说,“没人知道。但我们在尝试——用烧结砖加固防护墙,用本地谷物做饭,用‘星瞳’预测尘暴,用彼此的支持对抗孤独。这就是扎根的过程,一点一点,把‘不可能’变成‘也许可以’,再把‘也许可以’变成‘真的做到了’。”
她站起身,动作有点慢,但稳。走到床边,拿起一件小小的连体衣——淡蓝色的,上面印着地球的图案。那是王薇的母亲塞进行李的,说“让孩子别忘了老家”。
苏雨晴的手指拂过那个蓝色星球的图案。
“这个孩子,”她轻声说,但每个字都像承诺,“将是人类在这片星空下,真正扎根的第一个象征。而我们所有人——我,长青,陈医生,赵刚,安娜,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用一切力量,守护他平安到来,平安长大。”
她把衣服放回床上,转向这对夫妇,目光如星光般坚定。
“所以,别怕。怕的时候,就看看周围的人。我们是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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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晚餐后,林长青在公共休息区召集了一个简短的会。
没有正式议程,大家就随意坐着。王薇和刘志远被特意安排在最靠近暖风口的位置——陈医生说孕妇和情绪紧张的人需要多保暖。
林长青站在中间,手里没拿平板,没调出任何数据图表。他就那么站着,看着围坐的九个人——很快会是十一个。
“今天医疗舱有个好消息。”他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我们都知道是什么。我不打算说太多大道理,就说一件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从今天起,我们保护的不只是‘希望哨站’,不只是设备、数据、任务目标。我们保护的是未来——字面意义上的未来。一个即将在这里诞生的生命,以及更多可能到来的生命。”
张明坐直了身体。赵刚放下手里的图纸。田中推了推眼镜。李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晶石样本。安娜双手交握。穆罕默德缓缓点头。陈医生微笑。苏雨晴的手放在腹部。王薇靠在刘志远肩上。
“所以接下来,”林长青继续说,“我们的工作要加一项内容:为父母和即将出生的孩子创造尽可能安全、温暖的环境。赵刚,育婴室的设计优先级提到最高。安娜,营养配比要重新调整,优先保障孕妇。田中,监测系统增加胎儿发育数据追踪模块。每个人,多留意身边人的状态——身体上的,心理上的。”
他最后看向王薇和刘志远:“而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相信我们,也相信这片土地。它虽然陌生,虽然严酷,但今天我们用它的土做出了砖,明天我们就能用它种出粮食,后天……我们就能在这里养大孩子。”
刘志远站起身。这个一向稳重的工程师此刻眼眶通红,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
林长青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无需多言。
窗外,双月已经升起,一大一小两个银白色的圆盘挂在橙红色的夜幕上。星光在稀薄大气中闪烁,遥远而恒定。医疗舱里,超声波图像定格在显示屏上,那个小小的、蜷缩的轮廓安静地悬浮在黑暗里,心跳的光点稳定闪烁。
一下。又一下。
在这片六十万亿公里外的陌生土地上,人类的心跳,正在以最原始、最坚定的方式,宣告着扎根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