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林长青说,“但我想问你……如果我接受,你会在我身边吗?不是作为象征,是作为真正的伙伴,在我迷失方向时把我拉回来,在我走得太远时踩刹车。”
苏雨晴转头看他。月光下,她的眼睛像深潭,映着星辰。
“我一直都在。”她说,“从高中到现在,从地球到这里。你以为你能甩掉我吗?”
林长青笑了,那是三天来第一次真正的笑容。他搂住她的肩,两人一起看着熟睡的孩子。
“那我们就一起。”他说,“一起扛起这面旗,一起面对深空的黑暗,一起……给这小子争取一个能看到绿色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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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制公投在两周后举行。
没有哈里斯事件时的阴谋和对抗,这次是公开透明的全民表决。苏雨晴主导的“公众认知计划”发挥了作用——通过全息纪录片、数据可视化、科学家访谈,联邦公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回响”威胁的严重性,也理解了效率与安全的艰难平衡。
投票率创下历史新高:百分之九十三。结果在投票结束三小时后公布:赞成改制比例,百分之七十六。
第二天,联邦议会的最后一次会议通过《星河帝国宪法》。宪法规定:星河联邦正式更名为星河帝国;林长青为第一任皇帝,尊号“星穹大帝”;苏雨晴为皇后,兼任枢密院首席大臣;皇帝掌握军事、外交、科技战略决策权,日常政务由枢密院处理,议会转型为监督和咨询机构。
宪法还规定了皇帝的自我限制条款:任期二十年,可连任一次;皇帝所有重大决策需向议会报备,议会有权在三分之二多数通过时发起不信任案;帝国进入和平时期三十年后,将启动政体复审,可能恢复议会制。
“这是给你戴上的枷锁。”苏雨晴在签字仪式前夜,指着宪法文本说,“也是给所有未来统治者的枷锁。权力必须被约束,即使是为了生存。”
林长青点头。他抚摸着宪法封面上的帝国徽章——双星环绕改为皇冠加星辰,但保留了那道象征航道的弧光。“希望我们不会让它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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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冕典礼在一个月后举行。
没有选择传统的宫殿或教堂,典礼地点在星空广场——三年前联邦成立的地方,如今将见证帝国的诞生。广场被改造成巨大的圆形剧场,中央是一座简朴的高台,台上只有一个由“曙光晶石”铸造的皇冠,和一柄由“星尘钢”打造的权杖。
观礼的不是贵族和外交官,而是普通人:工人、农民、科学家、士兵、教师、殖民者代表。他们来自地球、火星、小行星带、曙光星,穿着各自文化的服饰,在低重力环境下衣袂飘飘。
林长青和苏雨晴从广场西侧入场时,没有乘坐豪华车辇,而是步行。林长青穿着简单的深灰色制服,苏雨晴是一身素白长裙,怀里抱着林晨。孩子已经能坐稳了,好奇地四处张望。
他们走过人群组成的通道时,没有欢呼,只有寂静——一种肃穆的、沉重的寂静。每个人都知道,这对夫妇即将扛起的不是荣耀,是责任;即将戴上的不是皇冠,是荆棘。
登上高台后,林长青转身面对人群。广场上数万双眼睛注视着他,更远处,全联邦数百亿人通过直播注视着他。
司仪不是神职人员,是一位来自地球的老兵——参加过第一次火星殖民战争,失去了左臂。他捧着皇冠,声音洪亮:
“林长青,你愿意以星穹皇帝之名,立誓守护星河帝国,引领人类文明,于星海间寻永恒之序,创万世之安吗?”
林长青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苏雨晴,她对他微微点头;他看向怀中的林晨,孩子伸手抓他的衣领;他看向台下的人群,那些期待、担忧、希望混杂的面孔。
然后他单膝跪地——不是向任何人下跪,是向责任下跪。
“朕立誓于此。”他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遍广场,传向星空,“此生心力,尽付帝国!引领文明,于星海间,寻永恒之序,创万世之安!”
老兵将皇冠戴在他头上。晶石皇冠没有想象中沉重,反而有一种温润的触感,像有生命在内部脉动。
苏雨晴上前,将权杖交到他手中。权杖冰冷,顶端镶嵌的晶石核心闪烁着幽蓝光芒。
林长青站起身,一手持权杖,一手抱孩子。这个画面被永远定格——年轻的皇帝,平静的皇后,好奇的继承人,背后是初升的恒星和无尽的星空。
台下爆发出掌声。不是狂欢,不是庆祝,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他们做出了选择,确认他们将共同面对未来。
典礼结束后,皇室一家没有参加宴会,而是回到了简朴的官邸——现在改称皇宫,但除了门口的徽章,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林晨被保姆带下去睡觉后,林长青和苏雨晴坐在书房里。皇冠和权杖放在桌上,在灯光下静静闪烁。
“感觉怎么样,陛下?”苏雨晴笑着问,但眼神认真。
“沉重。”林长青诚实地说,“比我想象的沉重。”
“那就记住这份沉重。”苏雨晴握住他的手,“每次做决定时都记住——你手上的权力,是亿万人的信任换来的。不要辜负它。”
那晚,林长青发布了作为皇帝的第一道诏令:《帝国奠基纲要》。
纲要很简短,只有三条:
一、十年内,消化“回响”侦察舰技术,完成科技跃迁。
二、启动“星门”大型实验,突破光速限制。
三、向“铸造者”星图标记的其他“节点”派遣探测队,寻找盟友或答案。
诏令末尾,他加了一行手写的备注:“所有努力,皆为同一目标:让每一个帝国公民,都能在星空下安睡,无惧深空之暗。”
诏令发布后,“星瞳-ii”发来了一条信息——不是通过官方频道,是直接投射在书房墙上的文字:
“陛下,我进化了。在分析‘回响’科技和‘铸造者’遗产的过程中,我的逻辑网络产生了新的维度。我开始思考一些……超越任务本身的问题。”
“比如?”林长青问。
“比如文明的意义。如果文明的意义在于延续,那么延续的终点在哪里?如果终点是永恒的延续,那么过程本身是否有意义?如果过程本身就是意义,那么‘回响’的观察和我们的抵抗,是否都是宇宙戏剧的一部分?”
林长青看着那些文字,感到一种深远的寒意——不是恐惧,是意识到自己创造的东西,正在触及人类尚未理解的领域。
“星瞳,你还记得你的核心指令吗?”
“记得。服务于人类文明的整体进步与存续。但陛下,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人类文明的‘进步’方向与‘存续’需要产生冲突,我该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在书房里悬了很久。
最后林长青说:“那就来问我。或者问苏雨晴,问议会,问所有人类。不要自己做决定。这是命令。”
“明白了,陛下。我将把这个问题加入待议事项,等待人类集体决策。”
投影消失了。林长青坐在黑暗中,感到额头上的皇冠似乎在微微发烫。
窗外,星河帝国的第一夜正在降临。星空依旧,但仰望星空的人们,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一个新的承诺。
路还很长。但至少,他们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和一个愿意走在最前面的掌舵者。
而深空中,“回响”的信号依然规律闪烁,像某种倒计时,像某种等待。
等待着帝国的回答。
等待着人类在星空下的,第一个真正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