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芦苇荡里躲到天黑。雨停了,月光照进芦苇丛,像撒了一把盐。那个油布包很轻,里面是半块烧焦的令牌,上面隐约可见二字。还有一封信,血水浸透了信纸,只能辨认出几个字:漕帮通敌......军火......
深夜,他悄悄摸回镇上。还没到家,就闻到了烟味。他家的小院已经烧成废墟,余烬在夜风中闪着红光。邻居躲在门后小声告诉他:漕帮的人来过了,说你爹私通乱党。
他在废墟里翻找,只找到父亲那把烧变形的刻刀。刀身上沾着黑血,显然经历过搏斗。
天快亮时,他躲在码头货堆后,看见漕帮的船队启航。每条船都吃水很深,船上堆着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货物。为首的船头,刀疤脸拄着拐杖指挥,他的膝盖包扎着,但气势更凶了。
船队消失在晨雾中后,陈渡才敢出来。河水拍打着岸边,浪花里卷着烧焦的木头和碎布。他想起赵账房说的漕帮通敌,想起那些沉重的货船,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在河边一直坐到日上三竿。几个孩子来放纸船,纸船在浪里打了几个转就沉了。有个孩子哭起来,大人赶紧把孩子拉走,生怕惹祸上身。
傍晚,他悄悄来到土地庙。庙祝偷偷告诉他:你爹受伤了,在老地方等你。
所谓老地方,是河下游一个废弃的砖窑。父亲果然在那里,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脸色苍白。你娘安全了。他第一句话就说,在李家村。
原来秀姑昨天一早就被父亲支去李家村送糯米,躲过一劫。
赵账房他......陈渡问。
父亲摇头,眼里满是血丝:漕帮要灭口,因为赵账房查出了他们的勾当。他拿出那半块令牌,这是总镖头的令牌。三个月前,总镖头就是发现了漕帮私运军火的事,才遭了毒手。
夜色渐深,父子二人躲在砖窑里。远处镇上传来喧闹声,漕帮的人在挨家挨户搜查。火光把夜空映成橘红色,像是整个镇子都在燃烧。
爹,我们怎么办?
父亲望着运河的方向,声音沙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等天亮,我们顺流而下,去省城告状。
但陈渡知道,这希望有多渺茫。漕帮的势力,早就渗透了官府。也许他们根本到不了省城,就会像那盏河灯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运河里。
后半夜,起了大风。风穿过砖窑的破洞,发出呜咽的声音,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父亲靠在墙上睡着了,眉头紧锁,仿佛在做什么噩梦。
陈渡轻轻拿起那把变形的刻刀。刀身上的血迹已经发黑,但刀刃依旧锋利。他在砖墙上刻下一道痕,像父亲教他刻水纹那样,起刀轻,收刀稳。
这一道痕,是一个时代的印记,也是一个少年成长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