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的伤口像被烙铁烫着,每跑一步都扯着疼。冷风灌进破开的衣裳,激得他直打哆嗦。陈渡不敢回头,拼命朝着土地庙的方向跑,肺像个破风箱,呼哧呼哧地响,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黑暗里的田埂坑洼不平,他摔了好几跤,手掌和膝盖磕在硬土上,但他立刻爬起来,继续跑。怀里的木匣和小册子硬邦邦地硌着他,提醒他不能停。
终于,土地庙黑黢黢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他几乎是扑到庙门口的,扶着腐朽的门框,大口喘气,冷汗混着背后的血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庙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他心里咯噔一下,哑着嗓子低喊:“小栓?小栓!”
角落里传来窸窣声,一个瘦小的身影摸索着靠过来,带着哭腔:“哥?是你吗哥?”
是弟弟的声音。陈渡心头一松,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他摸索着抓住小栓冰凉的手:“是哥,别怕。”
“哥,你身上咋这么湿?还有股味儿……”小栓的声音带着恐惧。
“没事,摔了一跤。”陈渡含糊道,他不想吓到弟弟,“那位老爷爷呢?”
“他……他天快黑的时候出去了,说去找点吃的,还没回来。”小栓的声音越来越低,“哥,俺冷,俺饿。”
陈渡心里一沉。老乞丐没回来,恐怕是凶多吉少,或者……察觉不对自己跑了。他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胡管事没抓住他,四海货栈和官府的人很快就会全城搜捕。
他拉着小栓蹲下,借着从破窗漏进来的一点月光,检查弟弟的情况。孩子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浑身都在发抖。
“小栓,听哥说,咱们得马上走,离开这儿。”陈渡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坚决。
“去哪?”小栓茫然地问。
“去南边,去找能救我们的人。”陈渡说着,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那个油布包着的小册子,塞进贴身的里衣,和木匣放在一起。然后,他把身上那件浸了血和泥、散发着臭味的外褂脱下来,扔到角落,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冷风一激,他打了个寒颤。
“哥,你的衣裳……”
“不要了。”陈渡打断他,又把小栓身上那件过于显眼的、料子稍好些的夹袄也扒了下来,同样扔掉。“咱们现在要看起来越不起眼越好。”
他拉着小栓,走出土地庙,融入更深的夜色。镇子里不能去,码头更不能去。他记得白天在货栈干活时,听一个老力夫说过,镇子往南十里,有个叫“野猪渡”的荒僻河口,偶尔有不怕死的私船在那里停靠,搭送些见不得光的客人。
十里路,对于受伤的他和高烧未愈的小栓来说,几乎是天堑。但他没有选择。
他们沿着田埂和荒草丛生的河岸往南走。小栓走不动,陈渡就背着他。孩子的重量压在他背后的伤口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血还在慢慢渗,黏糊糊地沾住了里衣。
“哥,你喘得好厉害……”小栓伏在他背上,小声说。
“没事……哥壮实着呢。”陈渡咬着牙,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
不知走了多久,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前方出现一片茂密的芦苇荡,河道在这里变得狭窄。应该就是野猪渡了。
陈渡把小栓放下,两人躲在芦苇丛里,观察着河面。晨雾弥漫,水面上静悄悄的,没有任何船只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