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一点不同于河灯的光芒。是橘黄色的,稳定的火光。
随着靠近,那火光逐渐清晰。是几支插在河岸边的火把,围出了一片空地。空地的中央,靠近水边,停放着一条黑乎乎的、比普通渔船稍大些的旧木船。船身上似乎画着一些模糊的、扭曲的白色符号,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引路的男人在火把圈外停了下来,转身,再次看向陈渡,然后目光落在阿青身上。
这时,队伍后面走出一个矮瘦的老妪,同样蒙着脸,手里拿着一个陈旧的木碗,碗里盛着些清水。她走到陈渡面前,指了指他背上的阿青,又指了指碗里的水。
陈渡不明所以,但看对方似乎没有恶意,他犹豫了一下,微微蹲下身,让老妪能够到阿青。
老妪用枯瘦的手指蘸着碗里的清水,在阿青的额头、胸口,以及受伤的肩膀上方,各自虚点了一下,嘴里发出几个极其含糊的音节。那动作,带着一种古老的仪式感。
做完这一切,老妪退回到人群中。
引路的男人这才对陈渡做了个手势,指向那条旧木船。
上船?
陈渡看着那条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的木船,心里直发毛。这条船,是运货的,还是……运“人”的?他想起河面上那些托着人形黑影的绿色河灯。
但事已至此,由不得他退缩。他背着阿青,踩着跳板,小心翼翼地走上了摇晃的船身。
船上很空,除了船尾一个负责摇橹的、同样蒙面的汉子,就只有他们两人。船头摆着几个空着的、低矮的木墩。
引路的男人和其他送葬者并没有上船,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岸边的火把下,默默地注视着船只。
摇橹的汉子一言不发,开始摇动船橹。木船发出“嘎吱”的呻吟,缓缓离开河岸,驶向了被幽绿河灯点缀的、黑暗的河道中心。
岸上的人群和火把迅速变小,最终被浓郁的夜色吞没。
船上,只剩下摇橹的单调声响,河水拍打船帮的哗哗声,以及阿青微弱的呼吸。
陈渡坐在木墩上,将阿青护在怀里,警惕地看着那个背对着他们、默默摇橹的汉子,又看向四周漆黑的水面和远处那星星点点的、诡异的绿色河灯。
这些河灯是从哪里来的?要漂向哪里?这条船,又要把他们带到何处?
他低下头,看着阿青苍白的面容。经过刚才老妪那莫名的仪式,她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还是他的错觉?
他抬起头,望向船行的前方。那里的黑暗更加深邃,仿佛隐藏着巨大的秘密,或者,无尽的深渊。
渡亡,渡亡……父亲渡的是死去的亡魂。
而现在,他感觉自己正乘坐着一条类似的船,驶向未知,渡的,却是他和阿青这两个活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