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渡明白了。四海帮试图渗透和控制这条水路,但他们的行径(或许是走私、或许是灭口)触怒了坚守古老规则的河觋和回水湾村民,那些派来的帮众,便成了“净化”的对象,被实施了河葬。那些陶土娃娃和深蓝色衣服,就是标记和战利品。
“你们不怕四海帮报复?”
“怕?”河觋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河神自有安排。况且,这水道,他们离不开。除非,他们能把整条河都填平。”
话语里透着有恃无恐的底气。陈渡意识到,回水湾能独立于外界的纷争存在,凭借的不仅仅是封闭和信仰,恐怕还有其对这段水路的绝对掌控力,以及某种不为人知的、让四海帮投鼠忌器的力量。
“那我们现在……”陈渡最关心的还是他和阿青的处境。
“那女娃子的‘痕’未消,你的‘水味’还在。”河觋缓缓道,“等她了了此间事,你们自有去处。在此之前,安分守己。”
了了此间事?什么事?陈渡心中疑惑更深,但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答案。
“记住,”河觋的声音带着最后的警告,“今晚你看到的,听到的,烂在肚子里。否则,河神不介意多收一个魂。”
说完,他不再出声,仿佛融入了屋内的黑暗。
陈渡知道谈话结束了。他默默地站起身,拉开屋门,走了出去。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沉寂的筏屋,河觋的身影已经隐没在黑暗中。
他沿着木板桥,慢慢往回走。脑子里乱糟糟的,塞满了河觋的话语、祠堂的陶土娃娃、老默的暗示、四海帮的阴谋……
当他回到暂住的筏屋时,发现屋里的油灯竟然亮着。阿青没有睡,披着衣服坐在榻边,似乎在等他。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凝重。
“你出去了?”她问。
陈渡点了点头,在榻边坐下,将今晚的遭遇,包括遇到河觋和祠堂所见,低声告诉了阿青。
阿青静静地听着,当听到“那女娃子身上有‘痕’”、“等了了此间事”时,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他说的‘痕’……是什么?”陈渡忍不住问。
阿青沉默了很久,久到陈渡以为她不会回答。最终,她抬起头,看着跳动的灯焰,声音轻得像叹息:“也许……是我的来处,也是我的归处。”
她顿了顿,转移了话题,眼神变得锐利:“四海帮在这里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王管事那个人,睚眦必报。回水湾……恐怕很快就不太平了。”
陈渡看着她,忽然意识到,阿青对四海帮,对王管事,了解得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而她身上的谜团,似乎也与这条河,与这河葬之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更深了。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地坐在晃动的筏屋里,听着窗外永恒的水声。
风暴来临前的平静,往往最是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