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父亲手札里提过的暗渡陈仓,心里咯噔一下。趁守卫换岗,他溜进地窖,发现堆满贴着茶叶标签的木箱。撬开一看,全是簇新的火铳,枪管上的油光在黑暗中发亮,像毒蛇的鳞片。箱底铺着稻草,掀开来竟是成捆的官银,银锭上的铸印还没磨平。
突然有人拍他肩膀。回头看见个洋教士,碧绿的眼睛像猫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光。年轻人,教士操着生硬的官话,上帝说,不可偷盗。他袍子下露出靴尖,沾着新鲜的泥浆。
陈渡正要解释,教士却塞给他一本羊皮封面的圣经:第119页。说完便若无其事地走开,脚步声轻得像猫。书页间夹着张字条,画着教堂地下管道的路线图。
回程遇上戒严。官兵挨个检查行人,有个卖菜老农因为筐里有把镰刀就被抓走。陈渡绕道河岸,看见几条漕船正在卸货。那些袋落地时发出金属碰撞声,抬货的汉子胳膊上都有鳖鱼刺青,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小栓突然发烧说胡话,一直喊红眼睛。陈渡想起教堂里那口假钟上的花纹,正是只血红的眼睛。他翻开水师旧档,发现同样的标志出现在三年前一批失踪的火炮图纸上,而经手人正是新任九门提督。
第二天全城轰动:九门提督遇刺,刺客混在唱诗班里。教堂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陈渡却在人群里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囚车里那个年轻官员,此刻穿着教士袍,正在与官兵交涉。他的官话带着南方口音,手指在袖中比划着奇怪的手势。
当夜瞎眼老太突然失踪,只在香案上留了张字条:水浑了,摸鱼的要遭殃。香炉里的灰还是温的。陈渡收拾行李时,在床板下发现暗道。暗道通向河边,出口处系着条快船,船底刻着父亲的名字,刻痕很新。
船离岸时,教堂方向突然火光冲天。钟声疯狂作响,那口假钟在烈焰中炸裂,迸出无数银元——都是熔铸的官银,在火光中像雨点般四溅。有人在高喊,声音却带着笑意。
小栓突然指着水面:顺流漂来盏河灯,纸莲花上沾着血,烛火却异常明亮。灯座下系着个小竹筒,筒里纸条只有三字:向南走。笔迹潦草,像是匆忙间写就。
陈渡调转船头。南边是茫茫运河,也是暗流的源头。他想起父亲说过:顺流易,逆流难。但有些路,偏偏要逆着走才能通。船桨划破水面,搅碎了一河灯影。
月光照在船头,照亮刻在船舷的一行小字:水深浪急,好自为之。字迹与父亲手札如出一辙,只是末尾多了个新鲜的刻痕,像是箭头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