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开头是敬语,写给一个北边的官职名称。内容涉及粮草调配、兵力部署,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卑躬屈膝和交易的味道。落款处,盖着一个清晰的私印——袁。
陈渡的心跳加快了。他又拿起那本账册,翻开。里面记录着一笔笔数额巨大的银钱往来,名目含糊,但指向明确。有些款项旁边,标注着小小的“四海”字样。
他的手有些发抖。虽然早有猜测,但亲眼看到这些触目惊心的证据,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寒意。这就是那么多人用命守护的东西?这就是能扳倒位高权重的袁首辅的利器?
可利器再锋利,握在无力挥舞的人手里,也只是块废铁。
他把东西仔细放回木匣,盖好。然后,他做了一件从未想过的事——他开始仔细地、一寸寸地检查这个木匣。他用手摸索着每一片紫檀木板,感受着上面的纹路和接缝。
在匣底的边缘,有一处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了抠,那块薄薄的木板竟然微微松动。他心中一动,找来一根细竹签,轻轻撬动。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巴掌大的暗格弹开了。
暗格里没有金银,只有一张折叠得很小的、泛黄的纸片。
陈渡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他颤抖着取出纸片,展开。
上面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行字,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极其工整清晰的字体写就:
“若事不可为,携此物往南,至泉州港,寻‘福船’号林氏商行。示此笺,可信。”
纸上还画了一个简单的徽记,像是一艘帆船的侧影。
陈渡盯着这张纸,久久无法回神。顾老从未提及这个暗格,阿青也不知道。这是父亲留下的后手?还是顾老最后的安排?
泉-州-港。林氏商行。
这三个字像火种,瞬间点燃了他几乎熄灭的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片折好,重新放回暗格,将一切恢复原状。然后,他把木匣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窗外,夜色渐浓。镇上的灯火次第亮起。
陈渡吹熄了油灯,坐在黑暗中。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
南下,去泉州。不再是被动逃亡,而是主动奔赴一个明确的目标。
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他们身无分文,前路未知,追兵仍在。但这一次,他不再迷茫。
他轻轻躺下,挨着小栓温暖的身体。孩子无意识地靠过来,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陈渡闭上眼睛,脑海里勾勒出南方大海的模样,那是他从未见过,却必须抵达的远方。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