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下起了雨。雨点打在洞口的岩石和水面上,淅淅沥沥,把夜里那些隐秘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陈渡一夜没睡踏实,怀里那块石头硌着他,冰凉的触感挥之不去。阿青靠在他旁边,呼吸轻微,但他知道她也没睡着。
雨声中,传来脚步声,很轻,停在了洞口。
是石根。他没打伞,浑身湿透,头发紧贴在额头上,更显得那张脸沟壑纵横。他手里没拿饭罐,只提着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东西。
“陈兄弟,”他的声音被雨声泡得有些发闷,“劳烦,再帮个忙。”
陈渡坐起身,没说话,看着他。
石根把油布包放在地上,慢慢打开。里面不是吃的,也不是工具,而是一块木头牌位。木质黝黑,像是被烟火熏烤过很久,上面没有字,光秃秃的。
“这是……”阿青忍不住问。
“压舱石。”石根说,手指摩挲着无字的牌位表面,眼神空洞,“老辈人传下来的。船不稳了,就得请它出来,压一压。”
陈渡看着那无字牌位,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这不是给船用的压舱石,是给人用的,给这整个摇摇欲坠的避水坞用的。
“要我们做什么?”陈渡问。
石根抬起眼皮,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像眼泪。“老规矩,送它下水。找个稳当的地方,沉下去。让它……镇住这河里的东西。”
他说的“东西”,指的显然不只是鱼虾水草。
“为什么是我们?”阿青盯着他。
石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生面孔,干净。我们这些人……手脏,心也不净,压不住。”他顿了顿,看向陈渡,“你家里干那个的,懂规矩,知道轻重。”
陈渡沉默着。这又是一个试探,一个更深的漩涡。送去哪里沉?什么样的地方算“稳当”?这无字牌位背后,又代表着谁的亡魂?
石根见他不答,也不催促,只是从湿透的怀里又摸出一个小布包,这次不是银子,而是一块用红绳系着的、温润的白色玉石,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
“这个,当酬劳。”石根把玉石递过来,“带在身上,能……安心。”
陈渡没接。他看着那块小玉,又看看地上的无字牌位,最后目光落在石根被雨水和疲惫浸透的脸上。
“送去哪儿?”他问。
石根像是松了口气,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不是西边,而是东南,那片水域相对开阔,水势也平缓一些。“那边,有个回水湾,水流到那儿会打个转。就沉在那儿。”
陈渡点了点头,弯腰捡起了那个油布包,重新裹好,夹在腋下。入手比想象中沉,那块无字的木头,像是凝聚了太多的沉默。
“走吧。”他对阿青说。
石根没再说什么,转身又走进了雨幕里,佝偻的背影很快模糊不清。
雨不大,但密,像一张冰冷的网罩在头上。陈渡和阿青划着那条属于他们的小破船,离开了避水坞那片压抑的水域,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河水在雨中显得更加浑浊,黄汤一样翻滚着。四周寂静,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声音和雨点敲击的声响。
“他撒谎。”阿青突然低声说,她坐在船头,看着前方,“那个方向,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回水湾。水一直在往东南流,只会越来越急。”
陈渡“嗯”了一声,他划着桨,手臂肌肉绷紧。“他知道我们知道他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