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里死一样的静。
灯笼躺在地上,光晕昏黄,照着青娥煞白的脸和林老先生佝偻的背。岩壁上的舟形金印淡淡流转,像一只半阖的眼,无声地注视着下方那具失去温度的躯壳。
青娥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变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她看着陈渡倒下的地方,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件他常穿的、洗得发白的粗布外衫,软软地摊在地上,像是主人只是暂时离开。人,却已不见了。
林老先生踉跄着走过去,枯瘦的手颤抖着,拾起那件外衫。布料上还残留着一丝河水的腥气,混合着陈渡身上特有的、如同老木头般沉静的味道。他闭上眼,老泪纵横。
“爷爷……陈大哥他……”青娥的声音破碎不堪。
“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林老先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摩挲着手中的粗布衫,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决绝的温度,“以身为葬,魂归幽冥……这是大慈悲,大牺牲。”
他拉起瘫软的青娥,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刻着金印、封印重固的石壁,哑声道:“走吧,此地……不可久留。”
祖孙二人相互搀扶着,沿着来路,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攀爬。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石阶冰冷,黑暗依旧,但那份吞噬一切的寂灭感已经消失了,只留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入骨髓的悲恸。
回到胡府书房,这里已是一片死寂。胡员外不知所踪,或许已葬身于方才那场无人知晓的地底巨变。府邸空空荡荡,幸存的仆役早已逃散一空。
他们走出胡府,天色竟是微明。黎明的光线灰白清冷,照在清江浦的街道上。镇子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早起的小贩开始支起摊位,码头上传来船工模糊的号子声。昨夜的惊心动魄、地底深处的牺牲与葬送,都被掩盖在这看似寻常的晨光之下。
无人知晓,一场倾覆之祸刚刚与他们擦肩而过。
回到济世堂,药香依旧。无念和尚还在昏睡,气息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隔壁的婆婆听到动静,开门看到狼狈不堪、神色悲戚的祖孙二人,吓了一跳,连忙将他们让进屋里。
“陈小哥呢?”婆婆探头往后看了看,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
青娥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别过脸去。林老先生重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婆婆愣住了,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问出来,只是撩起围裙擦了擦眼角,默默地去灶间烧水。
接下来的几天,清江浦异常平静。运河的水似乎比往日清澈了些,连那股常年不散的、若有若无的腥气都淡了。官府派人来胡府查探过,只当是富户内部争斗,主人失踪,不了了之。阎师傅和那几个家丁也如同人间蒸发,再无人提及。
只有济世堂后院里,多了一座衣冠冢。没有墓碑,只立了一块普通的青石,面朝运河。冢里埋着陈渡那件粗布外衫,还有他留下的、那柄已无灵光的定阴盘。
阿青被接了回来。小姑娘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不哭不闹,只是变得异常沉默。她常常一个人坐在衣冠冢前,抱着膝盖,一坐就是半天,看着运河的水静静流淌。青娥试着去安慰她,她却只是摇摇头,轻声说:“哥没死,他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林老先生依旧坐堂行医,只是话更少了,眉宇间总是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他偶尔会拿出那块守陵人的黑色木牌,久久摩挲,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念和尚在半个月后终于苏醒。他损耗过巨,修为大跌,但总算保住了性命。得知陈渡与渡厄舟同葬幽冥的消息后,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在济世堂后院,对着那衣冠冢,诵了三天三夜的往生咒。经文声低沉而悲悯,随着秋风,飘散在运河上空。
日子仿佛就要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个傍晚。
夕阳如血,将运河染得一片通红。阿青像往常一样,坐在衣冠冢前。忽然,她猛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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