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先生看了远处的胡靖轩一眼，点了点头：“请进。”
胡靖轩迈步走来，步伐从容。他走进济世堂，目光迅速而仔细地扫过堂内的陈设，掠过站在一旁的阿青和青娥，最后落在林老先生身上。
“冒昧打扰，老先生。”胡靖轩微微颔首，算是行礼，“在下胡靖轩。此次回来，一是看看祖宅，二来，也是想看看家乡有没有什么……发展的机会。”他说话不急不缓，用词文雅，却带着一种商人的精明与疏离。
“胡先生有心了。”林老先生语气平淡，“清江浦僻处一隅，怕是要让胡先生失望了。”
“诶，老先生过谦。”胡靖轩笑了笑，“运河通衢，自古便是商贾往来之地。虽说如今铁路改道，但水路自有水路的用处。譬如下游那处河湾，水面开阔，稍加整治，便是个天然的良港码头。”
他果然打的是河湾的主意！林老先生心中一沉。
“胡先生可能有所不知，”林老先生缓缓道，“那处河湾，前些时日不太平，施工时出了些怪异，如今已无人敢近。”
“哦？还有这等事？”胡靖轩挑了挑眉，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又笑道，“乡野传闻，多有不实。或许是地质原因，或许是巧合。如今既然停了工，正好可以重新规划。若是能建成码头，连通上下游货贸，于乡梓也是件好事。”
他说得冠冕堂皇，似乎全然不知那河湾底下埋着的秘密，或者，知道了也并不在乎。
阿青站在一旁，看着胡靖轩脸上那程式化的笑容，看着他那双藏在镜片后、看不出真实想法的眼睛。她想起了那本藏在柴堆下的暗账，想起了赵老头的疯癫，想起了河底可能存在的四十七具冤骨。
这个胡家后人，带着新的野心回来了。他要动的，不仅仅是那座荒宅，更是那片沉埋着过往罪恶的河湾。
胡靖轩没有久留，客气地告辞，带着人离开了。他们似乎还要去镇公所。
济世堂里恢复了安静。林老先生站在门口，望着胡靖轩远去的背影，脸色凝重。
阿青走到后院，拿出炭笔。在册子上记录胡靖轩的那一页，她画了一个穿着西装、梳着油头的人影，人影的一只脚，正踩在一片代表着河湾的波浪线上。
然后，她在人影旁边，写下了两个字：
新船。
这艘“新船”，会驶向何方？是会载着清江浦离开这泥淖，还是……会再次触上那深埋河底的、旧日的暗礁？
她合上册子，感觉一阵心慌。
风从运河上吹来，带着水汽，也带着远方隐约的、似乎并未远去的机器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