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道长看向陈渡:“居士家传渡亡,可知这‘怨’之根源,有时并非死者不愿往生,而是生者……不肯放手?”
陈渡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玄尘道长从褡裢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用普通黄纸折成的三角形符包,放在桌上,推给陈渡。“此物无用,权当信物。老朽云游至此,感应此地气机纠缠,因果深重,非外力可强解。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站起身,对林老先生和陈渡再次打了个稽首:“此间事了,老朽告辞。”
说罢,他转身便走,步履依旧蹒跚,却异常坚定,很快消失在门外街道上。
济世堂内一片寂静。那小小的三角符包躺在桌上,毫不起眼。
陈渡盯着那符包,良久,伸出手,将其拿起。他没有打开,只是捏在指间,感受着粗糙黄纸的质感。
阿青看着哥哥。她听不懂老道那些玄乎的话,但她听懂了“生者不肯放手”。是谁不肯放手?胡靖轩?还是……那些知晓内情、却选择沉默的活着的人?或者,是像赵老头这样,被往事折磨得疯癫,某种意义上,也算被“抓住”了的生者?
陈渡将符包收进怀里。他站起身,走到里间门口,看着蜷缩在床上的赵老头。
赵老头似乎感应到什么,浑浊的眼睛转向陈渡,嘴唇哆嗦着,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像是“……账……钥匙……”
陈渡目光深沉。他忽然转身,对林老先生道:“林叔,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林老先生问。
陈渡没有回答,只是大步走出了济世堂。
阿青想跟上去,被林老先生用眼神制止了。
陈渡没有去河边,也没有去镇公所。他朝着镇子深处,那片刚刚经历火灾、仍有余烬气息的胡府废墟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阿青站在济世堂门口,看着哥哥决绝的背影融入那片焦黑的残垣断壁之中。
她知道,哥哥不是去凭吊。他是去“问骨”。
不是问河底沉埋的白骨,而是去问那片被烧焦的土地,问那些被焚毁的、可能藏着最后钥匙的灰烬。
老道带来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个方向。
一个指向最终真相的,冰冷而残酷的方向。
风起,卷起街角的尘土和几片未烧尽的焦黑纸屑。
阿青感觉,清江浦这潭死水,终于要掀起最后的、也是最汹涌的波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