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骨老道的出现与离去,像一阵清冷的风,吹过清江浦浑浊的水面,留下片刻的澄澈,随即又被更深的沉寂覆盖。他背着那袋无名骸骨走向乱葬岗的背影,烙印在许多目睹者的眼里,连同他那无声的、庄严的仪式感,悄然改变了一些东西。
河湾依旧无人敢近,但人们谈论它时,语气里少了几分纯粹的恐惧,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那截黑木头依旧歪斜,却仿佛不再仅仅象征着邪异,更承载了一段沉甸甸的、需要被正视的过往。
陈渡在老道离开后,独自在河边站了很久。他没有看河湾,目光投向老道消失的西边,那片埋葬了无数无名者的乱葬岗。阿青站在他身后,没有打扰。
第二天,陈渡划着他的乌篷船,去了西边。他没有带阿青。直到傍晚才回来,船板上沾着新鲜的泥土,他的脸色比平时更沉静,眼底却像是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
他没有说起在乱葬岗看到了什么,阿青也没问。她只是注意到,哥哥回来后,将藏在船底夹层里的那个油布包裹取出,放在桌上,对着它静坐了片刻。
济世堂里,赵老头的疯病似乎因那场大火和老道的出现,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他不再总是哭嚎“火”与“四十七”,有时会陷入长久的沉默,浑浊的眼睛望着虚空,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拉着,像是在计算,又像是在书写。
柳寒烟依旧留在清江浦,住在镇子边缘租下的一间小屋里,深居简出。她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准备着什么。
镇上关于胡靖轩仓皇离去的议论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空虚。铁路没了,新码头也黄了,清江浦仿佛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比之前更加颓败。只有运河的水,依旧不急不缓地流淌,带不走沉疴,也冲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与腐朽混合的气味。
这天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敲响了济世堂的门。
是那个拾骨的老道。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色道袍,虽然依旧破旧,但浆洗得发白。身上的泥污洗净了,露出清癯而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他站在门口,对开门的林老先生打了个稽首。
“福生无量天尊。老朽玄尘,冒昧打扰居士。”老道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林老先生连忙将他请进屋内。阿青和青娥也好奇地看着这位不寻常的老人。
玄尘道长目光扫过堂内,在里间门口停顿了一下,似乎能感受到赵老头存在的气息,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坐在桌旁、正默默打磨一把小刻刀的陈渡身上。
陈渡抬起头,与老道目光相接。
没有言语,两个沉默的男人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交流。
“居士便是此地的‘渡亡人’?”玄尘道长缓缓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陈渡放下刻刀,点了点头。
“老朽昨日,在河中拾得一些骨骸。”玄尘道长继续说道,语气平和,“皆是沉沦数十载的无主之魂。已将他们暂时安顿在西岗,设下简单的往生咒,愿他们能得解脱,往生极乐。”
陈渡沉默了一下,开口道:“多谢道长。”
玄尘道长摇了摇头:“分内之事,何足言谢。”他话锋微转,目光变得悠远,“只是,老朽在拾骨之时,于那‘镇物’之旁,感受到一股极深的怨怼与不甘,纠缠不去,非寻常往生咒所能化解。”
镇物?他指的是那截黑木头?
陈渡的眼神锐利起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