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钥匙,不一定非要用来打开所有的锁。有时候,让锁和它守护(或隐藏)的秘密一同沉埋,或许是更大的慈悲,也是对生者的一种保护。
他转身,准备离开。目光掠过岸边一处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的泥土,那里,似乎嵌着一样小小的、不属于泥土的东西。
他走过去,蹲下身,拨开浮土。
是一个小小的、已经氧化发黑的银质长命锁,只有孩童巴掌大,做工粗糙,上面刻着的“长命百岁”字样也已模糊。锁链断了,不知在泥土里埋了多久。
陈渡拿起那枚小小的长命锁,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这不是“镇河母船”上的东西,看样式和磨损程度,年代更近些。也许是某个不幸落水的孩子留下的,也许是……刘三家那个沉在河岔口的小草,曾经佩戴过的?
他不知道。这运河,吞噬了太多,留下的痕迹却太少。
他将长命锁上的泥土仔细擦干净,握在手心,站起了身。
回到济世堂时,阿青正在教石头写新的字。石头写得很认真,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陈渡走过去,将那块小小的长命锁放在石头面前。
石头看着那枚黑黢黢的银锁,愣了一下,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陈渡。
“拿着吧。”陈渡的声音很轻,“给你妹妹的。”
石头的眼睛瞬间红了。他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冰冷的银锁,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抓住了妹妹留下的一丝微弱的痕迹,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粗糙的桌面上。
阿青看着哥哥,看着哭泣的石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册子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图画。
渡亡,渡的是魂。
而活着的人,还要带着记忆、伤痕、以及这被河水冲刷后留下的、零星却沉重的痕迹,继续走下去。
她翻到册子的最后一页,在上面画了一条平静流淌的河。河里,沉着一截黑木头,一块金属片,一枚小小的长命锁。
她在旁边,缓缓写下了最后两个字:
水痕。
运河的水,依旧在流。
带走了怨魂,冲淡了血迹,模糊了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