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东西,他感到一阵虚脱,靠在墙上,意识又开始模糊。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听到了阿青的哭声,看到了秀姑苍白的脸,还有陈安那双年轻而倔强的眼睛……
“爹……娘……”他无意识地喃喃着,冰冷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悄无声息地滑落。
第二天,第三天……日子在黑暗、寒冷、饥饿和疼痛中缓慢地爬行。每天只有一顿馊饭,偶尔有一碗浑浊的冷水。背上的伤口在污浊的环境里开始发炎、溃烂,发出难闻的气味,引来更多的蚊虫。高烧时断时续,折磨着他本就虚弱的身体。
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地腐烂,像这水牢里的其他东西一样,最终化为淤泥,无声无息地消失。
期间,三角眼又来过一次,隔着铁门骂骂咧咧地威胁了几句,见陈渡依旧像块石头一样沉默,便悻悻地走了。钱掌柜再也没有出现。
就在陈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的时候,铁门又一次被打开了。这一次,进来的不是凶神恶煞的团丁,而是一个穿着皱巴巴旧军装、头发花白、眼神浑浊的老兵。他提着一个破木桶,里面装着半桶清水。
老兵看了看蜷缩在墙角、几乎不成人形的陈渡,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是默默地开始用水瓢舀水,冲洗牢房里的污物。动作缓慢而机械。
陈渡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他。这个老兵,似乎是这里负责杂役的。
老兵冲洗完地面,走到陈渡面前,放下水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乎乎的杂面馒头,递到他嘴边,声音沙哑低沉:“吃吧。”
陈渡愣了一下,看着那个馒头,又看看老兵那张布满皱纹、毫无表情的脸。
“快吃,别让人看见。”老兵催促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陈渡不再犹豫,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干硬的馒头噎得他直伸脖子,但他感觉这是几天来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老兵看着他吃完,又递过来一碗相对干净些的清水。陈渡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谢谢……”他哑着嗓子,低声道。
老兵没说话,只是收拾好东西,提起木桶,转身走向铁门。在门口,他停顿了一下,背对着陈渡,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挺住……活着……才有指望。”
说完,他拉开铁门,走了出去,落锁声再次响起。
牢房里恢复了死寂,但陈渡的心里,却因为那个黑面馒头和老兵最后那句含糊不清的话,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在这个充满绝望的地方,这一点点来自陌生人的、微不足道的善意,像寒夜里的一粒火星,虽然无法驱散黑暗,却让他冰冷的心,感受到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
他靠着墙,望着头顶那方小小的、依旧灰暗的天空,第一次开始认真地思考,如何“挺住”,如何“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