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贵哥,”阿青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努力保持着镇定,“我……我来给我娘抓药。”她把手里攥得温热的那块大洋递过去,“还是之前的方子。”
阿贵接过钱,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爹的事……我们听说了。周大夫也很担心。”
阿青的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我爹……他是冤枉的。”
阿贵没接这话,只是转身进去抓药。过了一会儿,他拿着包好的药出来,递给阿青,又额外包了一小包冰糖塞到她手里:“这个……给你娘含着,润润嗓子。”
“谢谢阿贵哥。”阿青接过药和冰糖,低声道谢。
“快回去吧,最近……少出门。”阿贵叮嘱了一句,眼神里带着同情。
阿青点了点头,抱着药,快步离开了医馆。她能感觉到,街上偶尔路过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异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她把头埋得更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家。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才敢大口喘气。短短一段路,却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接下来的几天,阿青强迫自己像爹在家时一样,熬药,喂饭,擦身,清理。她做得一丝不苟,甚至比爹在时更加细致。她不敢有丝毫差错,仿佛只要维持住这个家的运转,爹就总有一天会回来。
只是,当她端着药碗,看着娘茫然地吞咽;当她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饭桌前,喝着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当她夜里被噩梦惊醒,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再也听不到爹那沉稳的鼾声时,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恐惧,便会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开始学着爹的样子,在夜里检查院门是否闩好,倾听外面的动静。她甚至把爹之前磨亮的那几支箭簇找了出来,藏在枕头底下,虽然她根本不会用。
偶尔,赵婶会过来,送点自家种的青菜,或者帮忙抬抬水,说几句宽慰的话。但阿青能看出她眼神里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街坊邻居,都在自觉地与这个“惹上官非”的家保持距离。
这天傍晚,阿青正在灶前烧火,院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阿青……阿青姐……”
是福崽。
阿青犹豫了一下,走到院门口,拉开一条缝。福崽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两个还带着泥土的红薯,小脸上满是紧张和害怕。
“阿青姐……这个……给你和婶子吃。”福崽把红薯塞到阿青手里,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我娘说……让你……让你好好的。”
他说完,不等阿青回应,扭头就跑掉了,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阿青拿着那两个还带着福崽手心温度的红薯,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巷子,眼泪终于忍不住再次落了下来。在这人人自保的世道里,这一点点来自孩童的、不掺杂质的善意,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让她心酸。
她关上门,擦干眼泪,把红薯小心地放好。她知道,往后的路,只能靠她自己走了。她要守着这个家,守着娘,等爹回来。
无论多久,她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