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看着她跪在地上、瘦小无助的样子,脸上深刻的皱纹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伸手将阿青扶起来,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硬:“丫头,起来。这世道,谁活得都不容易。我帮你,不全是为了你们。”
他走到窝棚门口,望着外面被芦苇包围的、墨色的水面,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在这运河上漂了一辈子,见过的死人,比见过的活人还多。你爹……他是个老实人,不该是这个下场。”
他转过身,看着阿青:“明天天亮,我去镇上看看风声。你想办法,告诉我你爹藏身的具体位置。”
阿青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您要去救他?可是外面……”
“我自有办法。”老张摆摆手,不愿多说,“你现在要做的,是照顾好你娘,还有……”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阿青,“这里面是些鱼干和炒米,省着点吃。窝棚后面有个小土灶,可以生火,但只能在正午前后,烟小的时候,烧点热水给你娘喝。记住,千万不能让人看见烟火!”
阿青紧紧攥着那个小布包,像是攥住了希望,用力点头:“我记住了!谢谢张爷爷!”
老张没再说什么,走到窝棚角落,蜷缩着躺下,闭上了眼睛,仿佛瞬间就睡着了。
阿青却毫无睡意。她坐在草铺边,握着母亲冰凉的手,听着外面细微的水声和风声,心里乱糟糟的。老张答应去救爹,这让她看到了一丝光亮,但爹娘的伤势,还有这前途未卜的逃亡,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上。
她拿出老张给的食物,掰了一小块硬邦邦的鱼干,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咸腥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一丝活下去的实感。她又看了看昏迷的母亲,将剩下的一点点炒米小心地收好。
夜深了,窝棚里寒气更重。阿青将身上那件单薄的夹袄脱下来,盖在秀姑身上,自己则蜷缩在草铺的另一头,紧紧靠着母亲,试图传递一点微薄的体温。
她不敢睡得太沉,耳朵始终竖着,警惕着外面的任何动静。在这片与世隔绝的苇荡深处,在这破败的窝棚里,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离群的幼鸟,在无边的黑暗中,守护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
偶尔,她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像是枪响的声音,又或者是什么东西爆炸的闷响,隔着厚厚的芦苇荡,听不真切,却让她心惊肉跳。
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爹在家里,是否安全?老张明天,真的能顺利带回爹吗?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只有无尽的担忧和等待,在这漫长的寒夜里,一点点啃噬着她疲惫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