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冰冷刺骨,瞬间浸透了那身破旧的渔家衣服,寒意像无数根细针,扎进阿青的皮肤,直透骨髓。她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紧紧跟在老张身后,学着他的样子,半蹲着身体,让河水没过胸口,只露出脑袋,靠着芦苇丛的阴影,一点点向着镇子的方向挪动。
老张的动作极其娴熟,像一条真正的水蛇,破开水面几乎不发出声响。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耳朵微微颤动,捕捉着周围任何一丝异动。阿青的心跳得像擂鼓,每一次远处传来的犬吠,或者风吹动芦苇的异常声响,都让她浑身一紧,含在嘴里的芦苇哨子几乎要被咬断。
镇子的轮廓在黑暗中越来越清晰,像一头匍匐的巨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越是靠近,阿青的心就揪得越紧。她甚至能隐约看到自家巷子口的方向,似乎有零星的火光晃动——那是保安团值守的灯火!
老张示意她停下,两人潜伏在靠近镇子边缘的一片茂密芦苇丛中,只露出眼睛观察。运河在此处拐了个弯,水流相对平缓,对岸就是镇子。他们需要横渡这段大约十几丈宽的水面,才能到达阿青家后面的河滩。
“看到火光了吗?”老张压低声音,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至少有两个岗哨。我们不能从正面过去。”
他指了指下游方向,那里有一片废弃的旧码头,几根腐朽的木桩歪斜地立在水中,旁边堆着些破烂的渔网和杂物。“从那边绕过去,水浅,可以踩着淤泥过去,动静小。记住,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出声!”
阿青用力点头,手心全是冷汗。
两人再次潜入水中,朝着下游废弃码头的方向潜去。水越来越浅,脚下是滑腻黏稠的淤泥,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腐烂的水草缠绕着脚踝,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阿青强忍着不适,眼睛死死盯着前面老张模糊的背影,一步步往前挪。
终于,他们抵达了废弃码头附近。老张示意阿青蹲下,只露出脑袋。他仔细聆听了片刻,确认附近没有巡逻的脚步声,才打了个手势,两人猫着腰,借助码头残骸和堆积杂物的阴影,迅速穿过最后一段浅滩,踏上了镇子这边的河岸。
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寒风吹过,阿青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老张一把拉住她,将她按在一堵残破的院墙阴影里。
“从这里到你家的后墙,要穿过三条巷子。”老张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很快,“跟紧我,走阴影重的地方,遇到光亮就蹲下。记住路线,万一……万一走散了,你就自己往回跑,回到苇荡里去,明白吗?”
阿青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用力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老张不再多说,像一道贴地游走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第一条黑暗的巷子。阿青深吸一口气,紧跟而上。
镇子里死一般寂静,与白天的喧嚣判若两地。但这种寂静更让人恐惧,仿佛每一扇紧闭的门窗后面,都藏着窥视的眼睛。他们贴着墙根,在狭窄、堆满杂物的巷道里穿行。月光被高大的屋檐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明明暗暗、鬼魅般的图案。
偶尔,会有一两声压抑的咳嗽从某户人家里传出,或者听到巡夜人沉闷的梆子声从远处的街口飘过,每一次都让阿青的心提到嗓子眼,紧紧攥住含在嘴里的哨子。
老张对镇子的地形熟悉得令人吃惊。他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避开可能有岗哨的主要街口,甚至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推开一扇看似封死的、通往另一条巷子的破旧木门。
三条巷子,仿佛走了整整一夜。当阿青家那熟悉的、低矮的后院墙终于出现在眼前时,她几乎要虚脱过去。
后墙外是一条堆满垃圾和污水的窄沟,气味难闻。老张示意阿青蹲在沟边的阴影里,自己则像壁虎一样,贴着墙面,仔细聆听着院内的动静。
院内,没有任何声音。死寂得可怕。
阿青的心沉了下去。爹……还在里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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