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里死一般的寂静。阿青僵立在那里,眼睛瞪得极大,仿佛见了鬼。草帘缝隙后那张脸,憔悴,污浊,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血丝和难以置信的微光,但那眉眼,那轮廓,分明是爹!是陈渡!
“爹……?”阿青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细弱得像蚊蚋,带着剧烈的颤抖。
草帘被彻底掀开,陈渡的身影踉跄着跌了进来。他几乎是靠着门框才勉强站稳,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汗臭和淤泥混合的刺鼻气味。他身上的衣服比乞丐还不如,破碎不堪,沾满了暗褐色的污渍,后背处更是被干涸的血块和脓痂糊住,与破烂的布料黏连在一起。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草铺上的秀姑身上,喉咙里发出一种近乎呜咽的、破碎的声响,想迈步过去,脚下一软,却直接瘫跪在了地上,只能用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每一下都牵扯着背部的伤口,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爹!”阿青这才如梦初醒,尖叫一声扑了过去,想要扶住他,却又不敢碰他伤痕累累的后背,只能手足无措地跪在他面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爹!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陈渡抬起颤抖的手,想要摸摸女儿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脏污不堪,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和血痂,最终只是无力地垂落。他看着阿青脸上混合着泥污的泪痕,看着她身上那件不属于她的、肮脏破旧的渔家衣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阿青……你娘……她……”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破锣一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希冀。
“娘……娘还活着!”阿青连忙说道,像是要证明什么,她爬到草铺边,小心地扶起秀姑的头,让陈渡能看到她微微起伏的胸口,“我……我弄到药了,刚给娘喂过……”
陈渡看着秀姑那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看着她深陷的眼窝和干裂的嘴唇,再听到女儿那句“弄到药了”,巨大的悲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心头。他这个做丈夫、做父亲的,不仅没能保护她们,反而要年幼的女儿冒着生命危险去求药……
他猛地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发出压抑到了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没有哭出声,但那无声的颤抖和从喉间溢出的破碎气音,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阿青看着爹这副样子,心里疼得像刀绞一样。她跪行过去,伸出小手,轻轻放在爹不停颤抖的、宽阔却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背上,避开了那些可怕的伤口。
“爹……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都还活着……”她重复着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安慰爹,还是在安慰自己。
陈渡在地上趴伏了很久,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他抬起头,脸上混合着泥污和泪痕,更加狼狈不堪。他看向阿青,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急切:“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老张呢?他……”
阿青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将那天夜里老张带她来苇荡,以及昨夜两人冒险回家救他,最后遭遇埋伏,她吹哨逃跑,老张生死不明的经过说了一遍。
陈渡听着,脸色越来越白,眼神里充满了懊悔和沉痛。老张……那个神秘的、屡次出手相助的老人,终究还是被他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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