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哑巴站在她身后,嘶哑地开口,像是在对阿青说,又像是在对那堆新土说:“他,解脱了。”
是啊,解脱了。不用再忍受病痛,不用再颠沛流离,不用再看这吃人的世道。
阿青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眼神空洞地望着洞外渐渐亮起的天光。
“走吧。”老哑巴说。
两人收拾起那点可怜的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有老哑巴那个旧葫芦,和空了的陶罐。阿青把那个草编的蚱蜢,小心地揣进怀里。
他们钻出山洞,重新没入清晨寒冷潮湿的山林。失去了陈渡这个负担,老哑巴的脚步快了些,但阿青因为悲伤和体力透支,走得更加艰难。
山林寂静,只有他们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昨夜的狗吠和厮杀,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老哑巴猛地停下,将阿青拉到一棵大树后,屏住呼吸。
只见一个穿着兽皮袄子、背着弓箭和几只野兔的猎人,从对面林子里钻了出来。那猎人看到他们,也愣了一下,警惕地握紧了手里的猎叉。
不是寨子里的人,也不是黑风坳的匪徒。看打扮,像是更深处山里的独行猎户。
那猎人打量了一下老哑巴和阿青,见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老的老,小的小,不像是歹人,警惕心稍减,但还是隔着一段距离问道:“你们是哪个寨子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老哑巴没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阿青看着那猎人手里的野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已经一天多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
那猎人似乎看出了他们的窘迫,犹豫了一下,从背上解下一只最小的野兔,扔了过来,落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拿着吧,看你们也不容易。”猎人说,“这深山老林的,不是你们待的地方,早点找路出去吧。”
老哑巴依旧沉默,只是对着那猎人,微微抱了抱拳。
猎人没再多说,扛着猎叉,很快消失在另一边的林子里。
老哑巴走过去,捡起那只还有余温的野兔。他没有立刻处理,而是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那猎人走远了,才对阿青说:“生火,烤了。”
阿青愣了一下,生火?不怕引来……
“快!”老哑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吃完,有力气,赶路。”
他找了一处背风的石坳,迅速收集了一些干柴枯枝。这次,他没有用那个珍贵的火折子,而是用了更古老的钻木取火的方法,费了些功夫,终于点燃了一小堆火。
他将野兔剥皮,架在火上烤着。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诱人的肉香弥漫开来。
阿青看着跳跃的火苗,闻着久违的肉香,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一点点。
兔子烤熟了,老哑巴扯下一条后腿,递给阿青。阿青接过,也顾不得烫,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滚烫的、带着焦香的肉块填充着空虚的胃,带来一种近乎痛苦的满足感。
老哑巴自己也吃了一些,但吃得不多,大部分都留给了阿青。
吃完东西,身上暖和了些,也有了力气。老哑巴迅速将火堆彻底熄灭,用土掩埋,不留一丝痕迹。
“走吧。”他再次说道。
阿青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爹被埋葬的那个山洞的方向,然后转过身,跟着老哑巴,继续走向未知的、但必须走下去的前路。
山林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