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村？就是刚才那个被烧毁的村子？
“谁干的？”老哑巴问。
“兵……是兵老爷……”老人提到“兵”字，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发抖，“前天……来的……说是……说是征粮……村里哪还有粮啊……去年收成就不好……今年又闹蝗虫……他们就……就抢……抢不着……就杀人……放火……”
老人说不下去了，浑浊的老泪顺着深刻的皱纹流下来，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阿青看着老人悲痛欲绝的样子，想起那片焦土和散落的孩童衣物，心里堵得难受。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老哑巴继续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老人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东南方向：“往……往那边去了……好像是……去清水铺的方向……”
清水铺！又是清水铺！那个孙药农和李货郎都提及、似乎汇聚了所有混乱和危险的地方！
老哑巴的眉头紧紧锁住。
“后生……不，老哥……”老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哀求看着老哑巴和阿青，“你们……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能……能带上俺不？俺……俺一个人……怕啊……”
带着他？一个步履蹒跚、惊魂未定的老人？在这前有未知险阻、后可能还有追兵的情况下，无疑是巨大的拖累。
老哑巴沉默地看着老人，月光照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
阿青也看着老人那绝望而期盼的眼神，心里天人交战。带上他，可能大家都活不成。不带上他，把他一个人丢在这荒郊野岭，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最终，老哑巴嘶哑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自身难保。”
老人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是最后一点火星也被吹灭了。他颓然地低下头，拄着树枝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老哑巴从怀里掏出最后那块从死人士兵身上找到的、沾血的杂粮饼，掰了一小半，递到老人面前。
“拿着。找个地方，躲起来。”他的声音依旧干涩，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东西。
老人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饼子，又看看老哑巴，颤抖着手接过，紧紧攥在手心，像是攥着唯一的生机。“谢……谢谢……谢谢老哥……”
老哑巴不再多说，拉起阿青，转身继续沿着官道往东走去。
走出去很远，阿青忍不住回头望去。月光下，那个佝偻的老人依旧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饼子，像一尊凝固的、悲伤的雕像，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阿青的鼻子一酸，赶紧转回头，加快脚步跟上老哑巴。
“老伯……”她低声说，“我们……是不是太狠心了？”
老哑巴目视前方，脚步不停，嘶哑的声音被夜风吹散：“活不下去的时候，心软，就是找死。”
他的话语像这夜风一样冷。阿青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心里那份沉甸甸的难受，却挥之不去。
两人沉默地走着，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荒草萋萋的古道上，孤独而执拗。
走了大半夜，天际开始泛起一丝微光。前方官道拐过一个山脚，视野陡然开阔。
借着晨曦的微光，他们看到，官道下方不远处，出现了一条宽阔了许多、水流平缓的大河。河对岸，隐约可以看到一片低矮的建筑轮廓，还有几缕极其稀疏、若有若无的炊烟。
那里，应该就是清水铺了。
而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河道转弯处，一个简陋的木码头旁，系着几条小小的渔船。其中一条船的船头上，坐着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面向大河，手里似乎拿着渔网，一动不动，像一尊河边的石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