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勉强挤进山谷,照亮了“渡口”的破败与仓皇。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奔逃的惊悸。
阿青坐在熄灭的篝火旁,手里紧紧攥着老鬼刚才塞给她的半个冰冷的薯根。她身上披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过于宽大的旧袄子,空荡荡地罩着她瘦小的身体。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是哭了一夜的结果,此刻只剩下麻木的空洞,和一丝尚未褪尽的、对周遭一切的警惕。
老哑巴蹲在她身边,像一块被风雨侵蚀了千年的石头,沉默地检查着手里那半截断橹,试图把一处松动的榫头敲紧。他的动作很慢,每一下都带着沉重的疲惫。
山谷里其他人也陆续醒来,或坐或躺,大多沉默。昨夜的混乱和杨树屯覆灭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这时,山谷入口处,老鬼看守的方向,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夹杂着几声短促、警惕的呼喝。
所有人都被这动静吸引,惊疑不定地望向那边。
老鬼的身影出现在谷口,他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像是震惊,又像是难以置信。他径直走到孟婆婆面前,压低声音,急促地说了一句什么。
孟婆婆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手里的陶勺“哐当”一声掉进锅里。“……当真?”她的声音带着颤。
没等老鬼回答,谷口的阴影里,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那身影高大,却佝偻着,仿佛背负着难以承受的重量。他浑身沾满干涸的泥浆和暗褐色的血痂,衣服被挂得破破烂烂,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刮伤和淤青。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的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扫视。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掠过一张张茫然或惊恐的脸,最终,死死地定格在了篝火旁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阿青手里那块冰冷的薯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看着那个本应被埋在冰冷山洞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眼前。震惊、恐惧、茫然……无数情绪在她稚嫩的脸上炸开,她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无法动弹,无法思考。
老哑巴也猛地站起身,那双看惯生死的浑浊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惊骇的神色。他握着断橹的手,青筋暴起。
陈渡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重伤,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但他感觉不到。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坐在灰烬里、吓傻了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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