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了。
他真的找到了。
从那个令人绝望的土坑里爬出来,靠着非人的意志,拖着这具几乎散架的身体,循着模糊的线索和一丝渺茫的希望,一路挣扎到这里。一路上,伤口的疼痛,饥饿的灼烧,都比不上害怕再次失去的恐惧。
现在,她就在那里。活着。
他想喊她的名字,喉咙却像是被砂石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气音。他想冲过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确认这不是又一个绝望的梦。但他的脚像灌了铅,挪动不了分毫。他怕,怕自己这副骇人的模样,怕这突如其来的出现,会吓坏她。
他只能站在那里,隔着十几步的距离,用那双布满血丝、承载了太多痛苦与失而复得的眼睛,贪婪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深入骨髓的愧疚,是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父爱,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生怕惊走眼前幻影的祈求。
阿青被他那复杂到极致的眼神看着,小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她认出了那双眼睛,那是……爹的眼睛。可是,爹不是死了吗?不是她亲手……亲手盖上土的吗?
“爹……?”一个极轻、极不确定,带着哭腔和巨大困惑的音节,终于从她颤抖的唇缝里挤了出来。
这一声“爹”,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陈渡封闭的情感闸门。他眼眶骤然一红,巨大的酸楚冲上鼻梁。他重重地、几乎是踉跄地向前迈了一步,朝着阿青,伸出了那只沾满泥污和血痂、微微颤抖的手。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伸出的手,是一个无声的呼唤,一个跨越了生死界限的确认。
老哑巴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在尘烟中重逢的父女,看着陈渡那身昭示着从地狱爬回的伤痕,他沉默了。他缓缓地,将手中的断橹,放了下来。
山谷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着那个如同从坟墓里归来的男人,和那个吓呆了的孩子。
晨风吹过,带着运河的水汽和未散的硝烟味。
陈渡的手,还固执地伸向他的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