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念清却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包袱。
水虺似乎豁出去了,喘着气继续说道:“帮里……帮里接了桩暗镖,从南边送往北边……东西不多,就一个小铜管,说是叫‘青蚨信’……我们也不知道里面是啥,只知道押送的报酬极高,规矩也极严,中途不准看,不准问,更不准失手……”
“然后呢?”老鬼追问。
“然后……然后就在前面三十里的老鸦渡交接时,出了岔子!”水虺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来接货的根本不是约定的人!是官兵假扮的!他们……他们直接动了火铳!兄弟们……兄弟们拼死才护着我带着东西冲出来……我顺着支流躲进山里,想绕路,没想到还是被猎犬盯上了……”
他抬起头,看着陈渡,眼神里带着一丝绝望的祈求:“东西……东西不在我身上,我藏起来了……但我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就算交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他们肯定会灭口!”
陈渡沉默着。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他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漕帮与官府的冲突,这牵扯到某种不能见光的秘密传递,而水虺,成了被卷入漩涡、随时可能被碾碎的棋子。
“你藏在哪里了?”陈渡问。
水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盯着他的人,咬了咬牙:“在……在老鸦渡往西五里,有个废弃的龙王庙,庙后第三棵歪脖子柳树底下,我埋在一个防水的油皮袋子里。”
陈渡记下了地点,不再看他,转身对孟婆婆和老鬼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官兵搜不到人,可能会扩大范围。我们得继续往深处走。”
孟婆婆看着疲惫不堪的众人,尤其是几个脸色蜡黄、几乎站不稳的孩子,叹了口气:“往哪儿走?这深山老林,连个避雨的地方都难找。”
陈渡抬头,透过密林的缝隙,望向黑沉沉的天际,分辨了一下方向:“往西南。那边地势更高,林木更密,我记得有个山洞,以前猎户用过,应该还能将就。”
没有人反对。在生存面前,疲惫必须让步。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比之前更加沉默,也更加艰难。失去“渡口”的庇护,前路未知,每个人的心头都像压着一块石头。
水虺被老鬼粗暴地扯起来,踉跄着跟上。他的存在,像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火雷,让本就沉重的气氛更添了几分危险。
吴念清默默走在队伍中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不再像刚开始那样茫然无措。他时不时地看向陈渡的背影,又看看水虺,眉头微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阿青紧紧拉着陈渡的手,小手冰凉。她不太明白大人们之间复杂的对话,但她能感觉到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她抬起头,看着父亲线条冷硬的侧脸,小声问:“爹,我们……还能找到地方睡觉吗?”
陈渡低头,看了看女儿被雨水打湿的、粘在额前的头发,伸手替她拨开。
“能。”他只说了一个字。
雨,不知疲倦地下着,冲刷着山林,也冲刷着这群逃亡者留下的微弱痕迹。西南方向的密林深处,黑暗如同巨兽的口,等待着吞噬一切。
而那枚小小的“黑鱼令”,和那个名为“青蚨信”的秘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