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和孟婆婆的身影,很快就被野人沟错综复杂的地形和灰暗的天色吞没,留下了一片沉重的寂静,混合着陈渡粗重艰难的呼吸声。
油布重新被支棱起来,勉强遮挡着尚未完全散去的湿气。陈望跪坐在陈渡身边,用一块湿布小心擦拭着祖父额头的虚汗,动作轻柔,眼神专注,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至孝的孙儿。
三娘抱着依旧痴傻的丫蛋,坐在稍远些的干草上,目光不时担忧地扫过陈渡,又警惕地看一眼沉默不语的吴念清。水虺和李老汉遵从老鬼的安排,一左一右坐在吴念清附近,像两尊不太称职的门神,脸上写满了不安和茫然。
阿青蜷在父亲脚边,小手紧紧抓着陈渡冰凉衣角的一小片,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望的动作,又时不时望向老鬼和孟婆婆离开的方向,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陈望除了照料陈渡,便是低头沉默,仿佛完全沉浸在对祖父病情的忧虑中。他不说话,其他人更不敢开口,只有细仔偶尔在附近弄出点翻找东西的窸窣声,愈发衬得这片空间的死寂。
吴念清一直维持着那个抱膝蜷缩的姿势,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只有偶尔极其轻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泄露着他内心远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午后,天色愈发阴沉,似乎又有下雨的迹象。陈望起身,看了看天色,对三娘温和地说道:“三娘,眼看着又要下雨,柴火不多了,我去附近拾些回来,劳烦您多看顾一下爷爷。”
他的语气自然,理由充分。三娘看了看所剩无几的湿柴,点了点头:“你去吧,小心点。”
陈望又看了一眼昏睡的陈渡,这才转身,朝着与沟西头林子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嶙峋的岩石后面。
陈望一走,油布下的气氛似乎微妙地松动了一丝。
水虺挪了挪坐得发麻的屁股,低声嘟囔:“这望小子……倒是真挺上心的。”
李老汉闷闷地“嗯”了一声,没接话。
三娘轻轻拍着怀里的丫蛋,叹了口气:“但愿老鬼大哥和孟婆婆能顺利找到郎中……”
一直埋着头的吴念清,忽然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他没有抬头,声音却从臂弯里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一种绝望后的沙哑:“……他……他不是去拾柴……”
他的声音很小,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水虺和李老汉都是一愣,看向他。三娘也停下了拍抚的动作。
阿青猛地抬起头,看向吴念清。
“你……你又胡说啥?”水虺有些恼火,又有些不安。
吴念清缓缓抬起头,脸上是纵横交错的泪痕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看向阿青,眼神里带着一种奇怪的怜悯:“他……他是去藏东西了……或者,是去跟老葛的人碰头……他根本……就不关心陈爷的死活……”
“你放屁!”水虺忍不住低吼起来,“我看你就是见不得人好!”
吴念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再争辩,只是重新把脸埋了回去,肩膀微微耸动。
阿青看着吴念清,又看了看父亲苍白如纸的脸,小手攥得更紧了。她虽然小,但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比同龄孩子更敏感。吴念清的话,像一颗有毒的种子,在她心里悄悄发了芽。
三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她分辨不清,也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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