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这一烧,就像运河入了伏的闷雷雨,来得又凶又沉。他整个人蜷在冰冷的草堆里,牙关咬得死紧,脸颊却烧得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虚汗,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散乱的花白头发。那粗重的喘息声,扯得人心头发慌。
“鬼叔……鬼叔……”阿青跪在他身边,用撕下的衣襟蘸着瓦罐里仅剩的一点雨水,不停地给他擦拭额头和脖颈,可那热度烫手,怎么也擦不退。她的手有些抖,不是因为怕,是看着这平日里像块顽石般硬朗的老人,此刻被病痛折磨得如此脆弱,心里揪得难受。
细仔吓得躲在角落,大气不敢出,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阿青忙碌,又看看浑身发抖的老鬼。
水虺蹲在棚口,望着外面淅淅沥沥、不见停歇的冷雨,一拳砸在泥地上,溅起几点泥浆。“妈的!”他低骂一声,心里火烧火燎。吃的没有,药更没有,鬼叔这病要是拖下去……他不敢想。
“得弄点药。”水虺猛地站起身,脸上是豁出去的狠色,“我去找那个老篾头!”
“水虺哥!”阿青急忙回头,眼里满是担忧,“那人来路不明……”
“顾不了那么多了!”水虺打断她,眼神决绝,“鬼叔不能折在这里!你看好他和细仔,我去去就回。”他顿了顿,从腰间抽出那把短刀,塞到阿青手里,“拿着,防身。”
阿青握着那冰凉的刀柄,看着水虺一头扎进雨幕里,身影很快被灰蒙蒙的雨雾吞没。草棚里,只剩下老鬼压抑的喘息声和雨滴敲打棚顶的单调声响。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阿青不停地给老鬼擦拭,可他的体温似乎越来越高,偶尔还会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听不清内容,只让人觉得不安。细仔慢慢挪过来,怯生生地拉着阿青的衣角。
“阿青姐……鬼爷爷会死吗?”
阿青手一颤,用力摇头:“不会!鬼爷爷是好人,好人……会长命的。”这话说出来,她自己心里都没底。在这乱岔河,好人和长命,似乎从来搭不上边。
棚外的雨声里,隐约夹杂着一些别的动静——不知哪里的争吵声,孩子的哭闹,还有野狗为了争抢食物发出的低吠和厮打声。每一种声音,都让阿青的心绷紧一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阿青几乎要绝望时,棚帘一动,水虺带着一身水汽钻了进来。他脸色不太好看,头发湿漉漉贴在额上,但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油纸包。
“弄到了!”水虺的声音带着喘息,将油纸包递给阿青,“说是退热的草药,让熬了喝。”
阿青接过,打开油纸,里面是几根干枯扭曲、看不出原貌的草根树皮,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苦涩气味。“他……他要了什么?”阿青不傻,知道在这地方,没有白得的东西。
水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神阴郁:“问了咱们的来路。”
阿青心里一沉:“你说了?”
“只说是在南边码头上得罪了人,被追砍,慌不择路逃过来的。”水虺低声道,“没提清江浦,没提老葛,更没提地底下的事。”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老鬼,“那老家伙精得像鬼,未必全信,但也没多问,给了药。”
这反而让阿青更加不安。那个老篾头,太沉得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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