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虺是一路拖着那条伤腿,靠着手里那根当拐杖的粗树枝,一点点挪回南坡草棚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混沌的光线照着他满身的泥污、被芦苇划破的血痕,还有那张因疼痛和寒冷而扭曲的脸。每走一步,脚踝处都像有烧红的铁钎在搅动,冷汗混着夜露,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靠近草棚时,他听到里面传来细仔低低的啜泣声,和阿青轻柔的安抚。他的心稍稍放下一些,至少棚子里是安全的。
掀开棚帘,一股混合着草药味、霉味和微弱米香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阿青正坐在老鬼身边,用湿布巾给他擦拭额头,听到动静猛地回头,看到水虺这副模样,吓得手里的布巾都掉了。
“水虺哥!你……”她急忙起身过来搀扶。
“没事,摔了一跤。”水虺不想让她担心,含糊了一句,借着她的力,瘫坐在草堆上,疼得龇牙咧嘴。
细仔也止住了哭泣,睁大眼睛看着狼狈不堪的水虺,小脸上满是害怕。
阿青蹲下身,看到他肿得像发面馒头似的脚踝,倒吸一口凉气。“这得赶紧弄点药敷上……”她说着,眼圈就红了,在这鬼地方,连口吃的都难,哪里去弄药?
“死不了。”水虺摆摆手,目光转向依旧昏睡的老鬼,“鬼叔怎么样了?”
“烧退了些,后半夜醒过来一次,喝了点水,眼神……眼神看着清明点了,但还是没力气说话。”阿青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水虺点点头,能退烧就是好事。他靠在冰冷的土壁上,疲惫和疼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闭上眼睛,几乎立刻就要睡过去。
就在这时,草堆上的老鬼喉咙里发出一阵轻微的咕噜声,像是积痰被搅动。水虺和阿青立刻屏住呼吸看过去。
老鬼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然后,极其缓慢地,睁开了。
那双眼睛,不再像之前那样浑浊无神,虽然依旧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里,却有了焦点。他的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低矮、漏光的棚顶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辨认这是什么地方。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满脸担忧的阿青,扫过怯生生的细仔,最后,落在了浑身泥污、狼狈不堪、抱着一条伤腿的水虺身上。
他的目光在水虺肿起的脚踝和身上的伤痕处停留了很久,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鬼叔,您醒了!”阿青惊喜地低呼,连忙将瓦罐里还剩着的一点温水凑到他嘴边。
老鬼就着她的手,小口啜饮着,吞咽依旧困难,但眼神却始终定在水虺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浑浊,也没有大病初愈的虚弱,反而是一种沉静到极致的、仿佛看透了什么的了然,以及一丝深重的、化不开的忧虑。
水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挪动了一下身子,牵扯到伤处,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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