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张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那么看着他,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眼神分明在问:“什么事?”
水虺从怀里掏出那块石头,递到他面前:“老伯,您认得这个吗?”
哑巴张的目光落到那块石头上,当看到那个箭头刻痕时,他清亮的眼神骤然收缩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了。他猛地抬起头,再次盯住水虺,那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惊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但这一切都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水虺几乎以为是错觉。
随即,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收敛了,又恢复了那种古井无波的沉默。他缓缓抬起枯瘦得像老树根一样的手,指了指水虺,又指了指东南方向,然后,摇了摇头。
水虺紧盯着他:“您是说,让我不要去?”
哑巴张依旧摇头。他再次指向东南,然后,用那根木棍,在湿软的泥地上,慢慢地、极其费力地,画了一个圈,又在圈的中心,点了一下。做完这个动作,他像是耗尽了力气,拄着木棍,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再看水虺,转身,又钻回了那个低矮破败的窝棚里,再无动静。
水虺站在原地,看着泥地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圈和中心点,眉头紧锁。这哑巴张,果然知道些什么!他画这个圈是什么意思?是指东南方向某个特定的地点?那个中心点,又代表着什么?
他默默记下了泥地上图案的大致方位和形状,用脚将痕迹抹去。然后,他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沉寂的窝棚,转身离开。
回到坡上,老篾头正叼着烟袋锅,在空地上慢悠悠地踱步,看到他从东南方向回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见到那个老哑巴了?”老篾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水虺点了点头,没有隐瞒:“问了问那块石头的事。”
“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水虺看着老篾头,“只是在地上画了个圈。”
老篾头吧嗒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高深莫测。“那个老哑巴……是块活着的石碑。他知道的,比这乱岔河大多数活着的人加起来都多。”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水虺一眼,“但他肯不肯说,对谁说,什么时候说,得看机缘,也看人。”
水虺沉默着。他感觉自己在接近一个巨大的秘密,但这秘密被层层迷雾包裹着,哑巴张的沉默,老鬼的暗示,老篾头的讳莫如深,都让这迷雾更加浓重。
“北滩和黑鱼帮那边,有新的动静吗?”水虺换了个话题,眼下,生存的威胁似乎更迫在眉睫。
“黑鱼帮的人,昨天有人在清江浦码头露过面,跟龙爷的一个手下接触过。”老篾头吐出一口烟,“具体谈了什么,还不清楚。但狼和狈凑到一起,总没好事。咱们得抓紧了。”
水虺握紧了拳,感觉怀里的那块石头更加沉重了。内忧未平,外患又至,而脚下这片看似贫瘠的土地,似乎还埋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东西。他这条刚刚能在泥泞中站稳的伤腿,能撑得住这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吗?
他抬头,望向东南方向那片低洼的、被晨雾笼罩的土地,哑巴张画下的那个圈,像一个无声的咒语,烙印在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