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又拿出另一个小些的布包,里面是几包用草纸包好的药材和一帖膏药。他对着三娘,指了指药材,又指了指水囊,做了个“熬煮”的手势,指了指膏药,又指了指陈渡的胸口。
三娘明白了,药材是内服的,膏药是外敷的。她心里头对哑巴更是感激,这沉默寡言的后生,心思竟如此缜密。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三娘寻了个凹形的石头,洗净了,架在火上,按照哑巴比划的分量,将药材和水放进去熬煮。哑巴则小心地揭开陈渡胸口的衣衫,将那帖黑乎乎的膏药,仔细贴在他那不再闪烁微光、却依旧冰凉的伤处。
药熬好了,一股苦涩的气味弥漫开来。哑巴扶起陈渡,三娘用小木勺,一点点将温热的药汁喂进他嘴里。陈渡无意识地吞咽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那药极苦。
喂完了药,夜色已深。哑巴将火堆拨弄得旺了些,自己则抱着短铁钎,靠在一块山石上守夜。三娘搂着丫蛋,盖着哑巴带回来的旧衣裳,躺在火堆旁,连日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这一夜,山野寂静,唯有篝火噼啪,伴着陈渡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呼吸声。
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三娘被林间的鸟鸣惊醒。她猛地坐起,先看了看身旁的丫蛋,孩子睡得正香。又忙看向陈渡,只见他依旧闭目昏睡,脸色却似乎不像昨夜那般死灰了,呼吸也平稳了些许。
哑巴坐在火堆旁,正用短刀削着一根树枝,见她醒来,抬眼看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三娘心中稍安。她起身,将那药渣又添水熬了一回,喂陈渡喝了。
日头升高,山林间雾气散去。吃了点昨夜剩下的馍馍,哑巴示意该动身了。陈渡这般情况,需得找个更安稳、能长久调理的地方。
哑巴依旧背着陈渡,三娘抱着丫蛋,提着所剩无几的食药包袱,三人沿着山脊,避开可能遇到官兵的大路,朝着运河下游,那更为偏僻的所在走去。
一路上,但见田地荒芜,村落萧索,偶有面黄肌瘦的农人在地里刨食,看见他们这三个外乡人打扮的,也都远远避开,眼神里满是警惕与麻木。这世道,谁也不敢轻易信谁。
走了大半日,晌午时分,远远望见运河岔出去的一条小支流旁,有个小小的镇甸,看着比昨夜那渔村大了不少,也有些烟火气。
哑巴停下脚步,望着那镇子,沉吟片刻,对三娘比划着:他先去探探路,看看镇子里情形,有无药铺,有无官兵盘查。
三娘自然应允。哑巴将陈渡放下,让他和三娘丫蛋藏在路旁一片茂密的芦苇荡里,自己则整了整衣衫,朝着那镇子走去。
三娘在芦苇荡里,听着外面运河上偶尔传来的船橹声,看着怀里乖巧的丫蛋,又看看身边呼吸虽弱却还算平稳的陈渡,心里头五味杂陈。从地底那鬼门关逃出来,如今算是踏回了人间,可这人间的路,似乎也并不比那地底好走多少。
正思量间,忽听得镇子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马蹄声和呵斥声!
三娘心里猛地一沉,扒开芦苇缝朝外望去。
只见镇口尘土扬起,几匹快马冲了出来,马上骑着官差打扮的人,手持铁尺锁链,正大声吆喝着,驱赶着路边的行人。而在那些官差中间,被推搡着前行的一个瘦削身影,看着竟有几分眼熟!
是哑巴!
他怎么被官差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