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药敷上,烧刀子擦过,陈渡那吓人的高热,总算是退下去几分。呼吸虽还粗重,却不再是先前那扯风箱般的吓人动静,沉沉地睡了过去。哑巴肩头的伤,也因着这及时的药散,不再渗血,只余下一片乌青的肿。
老船公累得一屁股坐在干草上,掏出汗巾子抹了把脸,那汗巾子黑得跟抹布似的。他瞅了瞅哑巴带回来的药包,咂咂嘴:“行啊,小子,有点门道。这药,可不是寻常药铺能抓全的。”
哑巴没言语,只将剩下的药包仔细收好,又指了指陈渡,看向老船公,那意思是问,接下来咋办。
老船公嘬着牙花子,眉头拧成了疙瘩。“‘白螺镇’去不得,官差的眼睛毒着呢。往下游走,百里之内,都是漕运衙门的辖地,关卡林立,更难。”他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望向窝棚外那密不透风的芦苇荡,“眼下,怕是只有先在这‘水牢’里猫着了。”
三娘一听,心又凉了半截。这苇荡虽能藏身,可缺医少药,陈大哥这身子,能熬多久?丫蛋也日渐消瘦,小脸都快没了孩童的圆润。
哑巴沉默着,走到窝棚口,望着那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苇梢。暮色渐合,水汽升腾,苇荡里泛起薄薄的夜雾,远处传来归巢水鸟的聒噪。
忽然,他耳朵微微一动,像是听到了什么极细微的动静。他猛地抬手,示意棚内噤声,自己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身旁的芦苇丛中,瞬间便被那无边的枯黄吞没。
三娘和老船公都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除了风声、水声、虫鸣,似乎并无异样。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芦苇晃动,哑巴又钻了出来,手里竟提着两只肥硕的野鸭!那野鸭脖子软软地耷拉着,显是被他用巧劲儿拧断了。
老船公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好小子!真有你的!这玩意儿,可比那鲫鱼补多了!”
当下也顾不得多问,老船公麻利地接过野鸭,就在水边开膛破肚,拔毛清洗。三娘则忙着将火堆拨旺些。有了这油水,夜里总算能见点荤腥,熬出的汤,想必也能给陈渡多吊几分元气。
鸭汤在破瓦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香气驱散了窝棚里的霉味,也暂时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阴霾。哑巴坐在火堆旁,就着火光,用那短铁钎削着几根粗细匀称的芦苇杆,手指翻飞间,竟编起了什么东西。
三娘喂陈渡喝了小半碗滚热的鸭汤,见他吞咽得比先前顺畅,心下稍安。丫蛋捧着块鸭肉,啃得满嘴是油,小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老船公喝了一大口汤,咂摸着滋味,看着默默编芦苇的哑巴,忽然道:“小子,我看你……不像是寻常跑江湖的。手上活儿利索,眼神里有东西。”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昨夜那些泼皮,是你料理的?”
哑巴编芦苇的手停都没停,仿佛没听见。
老船公也不在意,自顾自往下说:“这运河上下,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有扛包的,有撑船的,有吃漕运饭的,也有那刀头舔血的。”他目光扫过哑巴肩头的伤,又瞥了一眼棚里昏睡的陈渡,“你们这伙人,更是怪得很。一个半死不活,身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儿;一个哑巴,身手比水匪还利落;还有个拖家带口的妇人……嘿,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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