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差的呵斥与犬吠,隔着浓雾与水波,像一把冰冷的锉刀,一下下刮在船上每个人的心头。破舢板藏在密不透风的芦苇丛中,动也不敢动,连丫蛋似乎都感受到了这骇人的气氛,把小脸死死埋在三娘怀里,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老船公半蹲在船尾,槽子横在膝上,一双老眼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浑浊的瞳孔里此刻精光闪烁,哪还有半分平日的浑浊。哑巴立在船头,身子微躬,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短铁钎反握在手,刃口对着外间。
陈渡靠在舱壁,脸色在灰白的水汽映衬下,更显得透明。他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那膏药下的冰凉,此刻却异常活跃,像是有根冰针,随着外面官差的呼喝,一下下往肉里扎,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他咬着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硬是没哼出声。
三娘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每一息都像是在刀尖上捱过。她紧紧搂着丫蛋,能感觉到自己手心全是冰凉的汗。
外面的声响似乎更近了些。能听见船只破开水流的哗哗声,以及官差们不耐烦的对话:
“头儿,这鬼天气,搜个屁啊!啥也看不见!”
“少废话!上头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伙人里有个重伤的,还有个哑巴,特征明显,跑不远!”
“这苇荡子这么大,藏几个人还不跟玩儿似的?”
“所以才要仔细搜!都把招子放亮些!特别是那些能藏船的河汉子、水湾子!”
话音落下,便是竹篙、长枪拨弄芦苇的窸窣声,由远及近,朝着他们藏身的这片区域而来!
老船公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回头,用极低的气音对哑巴和陈渡道:“糟了,他们往这边来了!这船藏不住!”
哑巴眼神一厉,握紧了短铁钎,那意思很明显,若是被发现,唯有拼死一搏。
陈渡猛地睁开眼,那眼底竟是一片近乎死水的平静,只有深处跳跃着两点幽光。他按住剧痛刺骨的胸口,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忽然对老船公道:“弃船……下水,钻芦苇!”
老船公一愣,看了看陈渡那风一吹就倒的身子骨,又看看这冰冷刺骨的河水,连连摇头:“不成!你这身子下水就是送死!再说,这丫头怎么办?”
三娘也慌了神,抱着丫蛋不知所措。
就在这犹豫的当口,拨弄芦苇的声音已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官差沉重的呼吸声!
“头儿!这边好像有船影子!”一个声音高喊道。
来不及了!
哑巴眼中凶光一闪,就要暴起发难!
千钧一发之际,陈渡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抓住哑巴的手臂,用力向后一拽,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船外侧的芦苇丛,嘶哑地喊出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雾气的力量:
“这边——!”
他这一声喊,并非冲着官差,倒像是……在呼唤什么?
老船公和哑巴俱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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