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也奇怪,陈渡话音甫落,距离他们藏身处约莫十几丈外的另一片芦苇丛里,猛地传来“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水,紧接着是芦苇杆被剧烈撞断的噼啪声!
这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官差的注意。
“在那边!快!围过去!”呼喝声、脚步声、船只调头的欸乃声瞬间朝着那响动处涌去。
趁此机会,老船公再不敢迟疑,低吼一声:“走!”木槽在水中猛地一撑,破船如同受惊的鱼儿,调头就往相反方向的芦苇深处扎去!他也顾不得水道不水道了,只凭着感觉,拼命将船往那苇子最密、最不透风的地方撑。
船身刮擦着坚韧的芦苇秆,发出刺耳的噪音,船板吱呀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三娘死死抱着丫蛋,缩在船舱里,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哑巴依旧守在船头,短铁钎横在胸前,警惕地注视着后方。陈渡则脱力般瘫靠在舱壁上,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那方才喊出两个字的力气仿佛已被抽空,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破船在芦苇荡中亡命穿梭了不知多久,直到后方那官差的喧嚣彻底听不见了,老船公才力竭般地放缓了槽速,将船撑进一处极其隐蔽、被几棵歪脖子老柳树的气根笼罩着的浅水洼里。
这里寂静无声,浓雾依旧,但那股迫在眉睫的杀机,总算是暂时远离了。
老船公扶着槽,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混着雾水,从他额头上淌下来。他回头,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三娘和丫蛋,最后目光落在气息奄奄的陈渡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
“刚……刚才……”他喘着气,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陈渡那一声喊,和远处那恰到好处的响动,太过巧合,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哑巴也转过头,看着陈渡,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同样充满了探究。
陈渡闭着眼,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三娘看着陈渡那模样,心疼得厉害,也顾不得多想,忙拿出水囊,想给他喂点水。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趴在娘亲怀里的丫蛋,忽然伸出小手,指着船边浑浊的水面,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亮……水里又亮了……”
几人闻言,俱是一惊,忙顺着丫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被柳树根和芦苇阴影笼罩的浅水下,不知何时,竟又幽幽地亮起了几点蓝绿色的光斑,飘飘忽忽,如同鬼火,与之前在那地下光湖中见到的,一般无二!
这玩意儿,怎么跟到地上来了?!
老船公看得头皮发麻,连退两步,差点栽进水里,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啥鬼东西?!”
哑巴眼神一凝,短铁钎已对准了水面。
陈渡却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挣扎着撑起身子,望向水底那诡异的光点,胸口那冰凉的刺痛感,竟与那光点的明灭,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他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恍然与苦涩的神情。
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紧挨着他的三娘才能听见:
“原来……它一直……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