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动作,自然而又细致。三娘看着,心里头那冰冷的角落,仿佛也被这无声的举动,熨帖了一丝暖意。
老船公看着哑巴的背影,又看看气息奄奄的陈渡,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陈老弟,老汉我冒昧问一句,你……你原先,是做什么营生的?”
陈渡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跳跃的火苗,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透过这火光,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景象。
“渡……渡亡人。”他轻声吐出三个字。
“渡亡人?”老船公一愣,随即恍然,“哦!是……是给死人净身、送葬的行当?”
陈渡微微颔首。
三娘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怔住了。她想起陈渡平日里那异于常人的沉静,想起他胸口那诡异的冰凉,心里头忽然有些明白了。这营生,常年与死人打交道,沾染些阴气,似乎也说得过去?
老船公咂摸着这个词,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渡亡人……这行当,少见喽。听说规矩大,讲究多,还得命硬,不然镇不住。”他顿了顿,看着陈渡,“老弟你这身子骨……怕是这行当,损了元气吧?”
陈渡闭了闭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低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窑洞里又安静下来。只有那半罐水,在火上开始发出细微的嘶鸣。
渡亡人。这个身份,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每个人心里都激起了不同的涟漪。老船公似乎在重新掂量陈渡的分量;三娘则觉得,陈大哥身上那层神秘的薄纱,仿佛被揭开了一角,却又露出了更深的迷雾;而哑巴,依旧沉默,只是看着陈渡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
“水……水开了。”三娘提醒道。
哑巴将瓦罐从火上取下,晾在一旁。
陈渡似乎累极了,说完那几句话,便又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绵长而微弱,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老船公看着他那样子,摇了摇头,低声道:“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窑洞外,夜色依旧浓重。风卷着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夹杂着一两声不知是野狗还是什么的嚎叫,远远传来,更添了几分凄凉。
在这荒郊野外的破窑洞里,几个萍水相逢、命运各异的陌生人,因为一个垂死的“渡亡人”,被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前路是刀山火海,回头是万丈深渊,他们所能依仗的,除了这堆摇摇欲坠的篝火,便只剩下身边这几副还算温热的身躯,和那一点点尚未泯灭的、求生的本能。
天,快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