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老船公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哑巴则默默回身,和老船公一起,将陈渡从木筏上抬下,小心翼翼地挪到那旧船上。三娘也抱着丫蛋上了船。
旧船比那破木筏稳当多了,虽然也透着股穷酸气。老艄公阴沉着脸,解了缆绳,抄起长篙,一言不发地撑船离岸。
船行水上,速度比推筏子快了不少。哑巴守在陈渡身边,老船公则凑到那老艄公身边,试图套些话。
“老哥,听您口音,不像本地人?”
老艄公闷头撑船,瓮声瓮气道:“漂到这儿的,有几个是本地人?”
“也是,”老船公附和着,“这年头,都不容易。前面那‘柳条驿’,情形如何?可有稳妥的郎中?”
“柳条驿?”老艄公哼了一声,“巴掌大的地方,穷得叮当响,哪来的好郎中?有个卖狗皮膏药的跛脚李,就算是大夫了。”他顿了顿,斜睨了老船公一眼,“我看你们这亲戚,病得不轻,寻常郎中也未必顶事。要是真想救命,得去‘白螺镇’,镇上的‘济生堂’刘先生,还算有点真本事。”
又是“白螺镇”!老船公心里一沉,那地方官差查得正严。
“白螺镇……听说近来不太平?”老船公试探着问。
老艄公脸色微变,含糊道:“漕运衙门的事儿,谁说得清?咱们平头百姓,少打听为妙。”他似乎不愿再多说,专心撑起船来。
船又行了一程,天色渐渐暗透。运河上起了夜风,带着水腥气,吹得人发冷。前方黑黢黢的河岸上,隐约现出几点灯火,像萤火虫般微弱。
“快到‘柳条驿’了。”老艄公说着,将船缓缓靠向一处僻静的河岸,并非渡口,“就这儿下吧,沿着岸往东走二里地,就是驿站。”
老船公知道这是不想惹麻烦,也不再强求,和哑巴一起将陈渡抬下船。三娘抱着丫蛋也下了船。
那老艄公见他们都下了船,像是生怕他们反悔似的,长篙一点,船便迅速滑入河中黑暗里,连声招呼都没打。
四人站在冰冷的河岸上,望着那远去的船影和前方那几点微弱的灯火,心里头五味杂陈。总算暂时摆脱了追兵,也有了明确的方向,可前路,依旧吉凶难料。
“走吧,”老船公叹了口气,背起陈渡,“先去那‘柳条驿’看看,总得找个地方过夜,弄点吃的。”
哑巴在前探路,三娘抱着丫蛋紧随其后,老船公背着陈渡走在最后。一行人沿着荒凉的河岸,朝着那点点微光,步履蹒跚地走去。
夜色,如同墨汁般泼洒下来,将运河与岸边的所有秘密,都吞没在无边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