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将那山坳染上一层暖茸茸的金色，却驱不散洞窟里那股子阴冷和焦灼。陈渡的气息愈发微弱，躺在干草上，像个纸糊的人儿，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了魂。三娘守在一旁，用手帕蘸着溪水，一遍遍润着他干裂起皮的嘴唇，那水珠滑下去，却像是滴进了无底的深井，不见半点回应。
老船公蹲在洞口，吧嗒着空烟袋，一双老眼时不时就往山下小径上瞟，眉头拧成了疙瘩。孙二家抱着那捡来的婴孩，轻轻摇晃着，眼神空茫。秀姑搂着招娣和盼娣，两个女娃经过这几日颠沛，倒是乖巧得让人心疼，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洞外。其他几个妇人，或坐或靠，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愁云。
“哑巴兄弟……能成吗？”一个妇人忍不住低声问，声音里带着颤。
没人能答。落马集不是善地，官差、恶霸、眼线，龙蛇混杂。哑巴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只揣着个轻飘飘的银镯子，要去那虎狼窝里弄来救命的药材，想想都让人心里头发慌。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眼见着就要沉到山后面去了，小径上依旧不见人影。洞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受不住这死寂，开始细声啜泣起来，引得大人心里头更是乱麻一般。
老船公猛地站起身，烦躁地踱了两步：“不成，不能再干等了！我下山去看看！”
他刚要动身，一直盯着洞外的秀姑忽然低呼一声：“回来了！哑巴大哥回来了！”
众人精神一振，齐刷刷望向洞口。只见暮色中，一个瘦削却挺拔的身影正沿着小径疾步而来，不是哑巴是谁？
哑巴快步走进山洞，额上带着细汗，肩头的伤处布条颜色更深了些，显然这一趟并不轻松。他顾不上喘息，直接从怀里掏出那几个油纸包着的药包，递到老船公面前。
老船公接过药包，入手沉甸甸的，心里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连声道：“好！好小子！真有你的！”他忙不迭地打开药包，借着洞口最后的天光，仔细辨认里面的药材。几味治外伤的，几味退高热的，虽然成色算不得顶好，但种类齐全，分量也足。
“快！三娘，生火！熬药！”老船公声音都带着喜气。
三娘早已将瓦罐洗净，架在了石块上，闻言连忙引燃柴火。孙二家和秀姑也过来帮忙，一个添水，一个小心地将药材按老船公的吩咐分拣开来。
山洞里顿时忙碌起来，那浓郁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冲淡了之前的绝望气息，竟让人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希望，如同这跳跃的火苗，重新在每个人眼中点燃。
药在瓦罐里咕嘟咕嘟地熬着，水汽氤氲。哑巴默默走到角落，检查了一下自己肩头的伤口，又重新包扎了一番。老船公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小子，镇上……情形如何？”
哑巴抬起眼，目光沉静，他简单比划了几个手势——有官差，遇到了恶霸，但药拿到了。
老船公看得心头一紧，知道这轻描淡写的几个手势背后，定然是凶险万分。他拍了拍哑巴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药熬好了，黑乎乎的一碗，散发着刺鼻的苦味。三娘小心地将药汁滤出，吹温了，一点点喂给昏迷中的陈渡。
许是这药力霸道，又或者是陈渡命不该绝，几勺药汁下去，他喉咙竟主动吞咽起来，虽然依旧未醒，但那死灰般的脸上，似乎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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