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渡终于缓缓睁开眼,看了看那调查员,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溥锡和秀姑,嘶哑地开口,声音像破风箱:“老了……记不清了……”
“老人家,此事关系重大……”
“记不清了。”陈渡重复了一遍,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调查员皱了皱眉,似乎还想再问。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年轻调查员,低声提醒道:“组长,他就是个快不行的老头子,问不出什么了。而且,镇上人都说他是个……哑巴,很少开口。”
年长的调查员又盯着陈渡看了半晌,见他确实油尽灯枯的模样,这才作罢,对维持会干事吩咐了几句“有情况及时报告”之类的话,转身走了。
屋里又恢复了寂静。
溥锡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喃喃道:“真是阴魂不散……”
秀姑担忧地看着陈渡。
陈渡却像是耗尽了力气,呼吸变得愈发微弱而急促。他挣扎着,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墙角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
秀姑会意,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把小钥匙,走过去,颤抖着打开木箱。里面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几件叠得整齐的旧衣服,最上面,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
秀姑将那物件拿到陈渡面前。陈渡示意她打开。
油布一层层揭开,里面露出的,竟是一柄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形制的短刀,还有一块颜色暗沉、合二为一的木牌。
溥锡看到那木牌,瞳孔猛地一缩,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脸上血色尽褪。
陈渡的目光,掠过短刀,最终定格在那块木牌上。他用尽最后力气,伸出手,指尖在那粗糙的木纹上,极其缓慢地摩挲着。浑浊的老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运河夕照下,最后一点破碎的金光。
他没有看溥锡,也没有看秀姑,只是望着那木牌,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
然后,那抬起的手,猛地垂落。
床榻上,再无生息。
窗外,残阳如血,将运河的水面染得一片通红,仿佛几十年前那场未能流尽的血,一直淌到了今天。
秀姑的哭声,和溥锡贝勒压抑的、不知是悲是惧的叹息,在昏暗的屋子里,幽幽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