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冬日,阴冷潮湿,煤烟混着市井的喧嚣,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陈继祖将母亲和姐姐暂时安顿在张承武友人家的一处偏院里。院子不大,倒也清静,只是秀姑时常对着窗外发呆,落马镇的惊魂与运河边的老屋,总在梦里缠着她。
木牌和短刀入了博物苑,继祖心里头那根紧绷的弦,算是松了一半。另一半,却为眼前的生计悬着。他不能总靠着张承武的接济,更不能再回那兵荒马乱的落马镇去。
张承武倒是义气,见他安顿下来,便道:“继祖,你是有学问的人,窝在家里不是常事。我在教育署有位朋友,正缺个编修地方志的笔杆子,活计清苦,但胜在安稳,你可愿意?”
继祖正有此意,连忙拱手:“承武兄雪中送炭,继祖感激不尽。”
“自家兄弟,不说这些。”张承武摆摆手,又压低了声音,“不过,那木牌的事,恐怕还未了结。”
继祖心头一凛:“怎么说?”
“那‘古风堂’的钱老板和赵师傅,我派人查了。”张承武面色凝重,“他们背后,站着的是日本‘东亚同文会’的一个顾问,叫小野。这些人,明里搞文化研究,暗地里专搜罗咱们中国的古籍、地契、帮会信物,狼子野心,不言而喻。”
继祖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这事竟牵扯到了东洋人!
“好在东西已经进了博物苑,他们明面上不敢硬抢。但你和你家人,还需多加小心。”张承武叮嘱道。
几日后,继祖便去教育署上了任。差事果然清苦,整日埋首于发黄的旧纸堆里,整理各县报送来的风物资料,薪水微薄,倒也足够母子三人糊口。他白日里去署里,晚上回来,便在灯下读书,或是听母亲念叨些运河边的旧事,日子仿佛暂时平静下来。
这日休沐,继祖想着给母亲抓几副安神的药,便去了城南着名的“济生堂”药铺。铺子里药香浓郁,坐堂的老先生须发皆白,正在给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诊脉。那孩子咳嗽得厉害,小脸通红。
老先生诊完,开了方子,对那满面愁容的妇人道:“……按方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分两次服。只是这‘川贝母’一味,近来价格飞涨,若是手头不便,可用‘浙贝母’替代,只是效力稍逊些。”
那妇人捏着衣角,低声道:“谢先生,就……就用浙贝吧。”
继祖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这世道,连病都生不起了。
正感慨间,药铺门口一阵骚动。几个穿着黑色警察制服的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生面孔的警官,吊梢眼,一脸横肉。
“查账!所有人都不许动!”那警官吆五喝六,手下人便开始翻箱倒柜。
坐堂老先生忙起身:“几位长官,这是何意?小店一向守法经营……”
“守法?”吊梢眼警官冷笑一声,拿起柜台上的一摞处方笺,“有人举报你们济生堂,暗中给‘乱党’提供伤药!这些方子,就是证据!给我搜仔细点!”
伙计和抓药的人都吓得不敢作声。继祖皱起眉头,这分明是借故敲诈。
果然,一个警察从后堂出来,手里拿着几包寻常的止血散:“报告队长,发现可疑药物!”
“好啊!人赃并获!把掌柜的和这老家伙都带走!”吊梢眼一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