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此事告知张承武。张承武冷笑道:“‘车马费’?怕是‘封口费’!秘书处掌管机要,下面各县、各局所求之事甚多,这钱,不过是冰山一角。你且收着,不必声张,但也别与他们同流,心中有数便是。”
又过旬日,周秘书长忽然召见。进了那间铺着地毯的宽敞办公室,周秘书长正与一人谈笑风生。那人穿着合体的西装,戴金丝眼镜,面容白净,约莫四十岁年纪,正是那小野。
“继祖来了,”周秘书长温和道,“这位是日本东亚同文会的顾问小野先生,对咱们省的民俗古物很有兴趣。小野先生,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陈继祖陈先生,他家学渊源,对运河旧事,知之甚详。”
小野站起身,彬彬有礼地鞠躬,操着流利的中文:“陈先生,久仰。听说府上曾收藏过一件有趣的漕帮信物?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继祖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小野先生谬赞。不过是家传的一块旧木牌,已捐给博物苑了。在下学识浅薄,恐难解答先生疑问。”
小野微微一笑,目光锐利:“陈先生过谦了。那‘河神令’非同小可,传说关系前明一段秘辛……不知令尊可曾留下什么话?比如,关于一艘沉船?”
继祖后背沁出冷汗,这东洋人,知道的远比想象的多。“家父寡言,未曾提及。”
周秘书长在一旁打圆场:“继祖是实干之才,对这些故纸堆的东西,怕是不如小野先生专业。小野先生若感兴趣,可多去博物苑与孙教授交流。”
小野也不纠缠,又寒暄几句,便告辞了。
他走后,周秘书长对继祖道:“这小野是省座的上宾,他问什么,你酌情回答便是,不必拘谨。”话虽如此,那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继祖回到科里,心绪难平。这省府,看似光鲜,实则暗流汹涌。周秘书长的招揽,钱的来路,东洋人的刺探,还有那档案室里尘封的线索……仿佛有张无形的网,正缓缓收紧。
晚上回家,他将日间之事细细说与母亲。秀姑听着,脸色愈发苍白,紧紧攥着衣角:“继祖,这省城的饭,咱不吃也罢!妈这心里头,不踏实……”
盼娣也道:“弟弟,那周秘书长和东洋人,听着就不是一路人。咱们还是寻个安稳营生吧?”
继祖望着窗外省城迷离的灯火,沉默良久。他知道,从踏入这秘书处的那一刻起,便已身不由己。父亲的秘密,运河的往事,如同宿命,再次将他卷入漩涡。
他想起了档案室里那几行冰冷的记载。或许,真相就藏在其中。而找出真相,不仅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在这虎狼环伺的世道里,寻一条生路。
这宦海的微澜之下,藏着的是能将人吞噬的暗流。他这条小船,该如何航行?